“穩住他的心脈！”
    旁邊護士的動作快得帶起了風，手裏的器具碰撞出細碎急促的聲響。
    濃鬱的藥氣混雜著另一股說不清的味道在病房裏彌散開。
    徐昌壽哆嗦著，又拈起一片溫熱的參片，小心探向陳青鋒唇邊。
    水漬順著老人幹枯的臉頰往下淌，一滴，又一滴，在床單上洇出顏色。
    “撐住…青鋒…娃啊…”
    他含糊不清地念叨，也不曉得是說給誰聽。
    監護儀器屏幕上那條細線，每一次微小的起伏，都讓旁觀的人們喘不過氣。
    它晃晃悠悠，隨時會再掉下去。
    周明軒站在不遠的地方，身形紋絲不動，兩隻手卻攥得死緊。
    那幾個地名在他腦子裏盤旋不休。
    北冰洋。
    亞馬遜。
    還有那個……月球背麵。
    林菁那邊，已經把這幾個字，用最高的權限發了出去。
    聽不見硝煙，卻關乎存亡的行動，在全球每一個角落，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鋪開。
    能動用的，不能動用的，都朝著那三個匪夷所思的坐標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幾個鍾頭了。
    陳青鋒胸口的起伏，依舊微弱得幾乎要停下來。
    送進去的藥材堆成了小山，卻隻能勉強拉著他不往下墜。
    這副身子，破損得太厲害。
    “他那魂兒…傷得太狠…”徐昌壽沙啞開口，話裏是壓不住的頹唐。
    強行去撥弄那些不該碰的東西，代價太大了。
    突然，一直昏迷的陳青鋒，眼皮幾不可見地顫了顫。
    接著，他幹裂的嘴唇也動了。
    極細微的聲音，斷斷續續。
    “……網……在……收……”
    “……它們……慌了……”
    周明軒和林菁交換了一個訊息。
    他沒醒。
    這更像是……無意識的囈語。
    可這些字句！
    “他還在！他還能‘看’見！”林菁的聲音有些發飄。
    周明軒身體裏某個地方也跟著重重一跳。
    那小子神出鬼沒的本事，竟然還沒全丟！
    “前線最新的戰況，用最簡單的話，在他耳邊說！快！”周明軒下了命令。
    臨時指揮中心。
    巨幅的電子屏上，三個目標點位被標記成了深紅色。
    北冰洋萬米之下，幾艘特製的載具，正頂著能把鋼鐵壓扁的偉力，向著黑暗深處掘進。
    亞馬遜雨林，一支多國精英組成的小隊，在無人機的低空引路下，跋涉於瘴氣與泥沼之間，目標是叢林腹地一座被藤蔓掩蓋的古老石台。
    最讓人揪心的，是月球的背麵。
    幾枚經過改裝的探測器，結束了它們漫長的旅途，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態，衝向那片亙古的寂靜。
    “北冰洋一號深潛器外殼受損嚴重！能量反應還在增強！”
    “亞馬遜小隊遭遇不明生物群！請求火力壓製！”
    “‘月宮’三號探測器信號中斷！重複，信號中斷！”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
    那股看不見的力量，似乎也嗅到了危機，開始不計後果地反撲。
    全球通訊的雜音，金融市場的震蕩，那些剛剛平息的亂象，又有了冒頭的跡象。
    病房裏，陳青鋒眉頭時而鎖緊，時而又鬆開少許。
    他聽著耳邊不斷重複的簡報，那些冰冷的詞句，似乎在他混沌的意識裏，激起了一點點漣漪。
    他體內的真氣，在他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時候，依舊按照一個固定的路線緩慢流淌，修補著他千瘡百孔的身體，也讓他與那些“邪氣”的聯係，始終未曾徹底斷絕。
    “……西北……偏了……是假的……”
    “……祭壇……底下……才是根兒……”
    “……月球……那個坑……最裏頭……”
    他嘟囔出來的字眼，模糊不清，卻通過林菁的手，即時變成了清晰的指令，發往各個戰區。
    有了這堪稱作弊的“導航”，攻擊部隊避開了一個又一個致命的陷阱。
    一邊是人類最頂尖的科技造物，一邊是傳承了不知多少年的玄奧法門。
    以前沒人想過，這兩樣東西，能這麽湊在一塊兒用。
    “轟隆！”
    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不知穿透了什麽，直直砸進每個人的胸腔。
    來自北冰洋。
    沒過多久，亞馬遜雨林方向，也爆起了一團炫目的火球，劇烈的能量波動甚至讓天上的雲層都變了形。
    最後，是月球。
    信號恢複的一瞬間，傳回地球的最後畫麵，是一道白光，在那永恒的黑暗中驟然爆發，隨即徹底湮滅。
    幾乎是同時。
    陳青鋒一直緊鎖的眉頭，猛然間舒展開來。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帶著些許黑色的濁氣。
    監護儀器上，那條在低位掙紮了許久的曲線，突然間，注入了新的東西，開始穩步，並且有力地向上爬升！
    病房裏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陳青鋒。
    過了幾息。
    他那雙閉了許久的眼，慢慢地，睜開了。
    眼神有些空洞，很快，又聚起了神采，甚至比以往，更多了些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掃視一圈圍在床邊的人，喉結滾動，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吐字清晰：“……結束了？”
    周明軒身體微微一顫，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偏頭看向林菁。
    林菁的手指在通訊器上點得飛快，幾秒之後，她猛地抬頭，話語裏是抑製不住的激動：
    “全球通訊係統……在恢複！”
    “金融指數……開始回升！”
    “各國能源供應……陸續恢複正常！”
    “邊境線上那些該死的調動……全部停止了！”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爭先恐後地湧進來。
    那張一度要把整個世界都拖進深淵的網，正在土崩瓦解。
    “贏了……我們……贏了……”徐昌壽喜極而泣，老淚縱橫。
    劉醫生和護士們，也相擁而泣，釋放著劫後餘生的激動。
    陳青鋒看著他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卻欣慰的笑容。
    他做到了。
    以醫者之身，行救世之舉。
    這一局，他沒有再讓遺憾發生。
    周明軒走到床邊，深深地看著陳青鋒，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陳醫生，謝謝你。”
    “謝謝你，為這個世界，為我們所有人，搏回了生機。”
    陳青鋒輕輕搖了搖頭：“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他抬起手，看著窗外。
    天空，湛藍如洗。
    他知道，這場風暴過去了，但未來的路，依舊漫長。
    那股邪惡力量雖然被重創，但誰也無法保證，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以某種新的形式，卷土重來。
    但他不再畏懼。
    因為他知道，隻要人心向善，隻要守護正道的信念不滅，那麽，無論多大的黑暗，終將被光明所驅散。
    醫者仁心，可醫人，可醫國，亦可醫天下。
    他的傳承，他的使命，才剛剛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