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氣帶著地下深處獨有的陰濕腐朽，死死堵在石宇峰喉嚨口。肌肉撕裂的劇痛從大腿被貫穿處一陣陣湧上來，每一次試圖呼吸，傷口被牽動都仿佛有鋸齒在骨頭上反複拉拽。血，粘稠溫熱的，正順著卡在他腿骨裏的那冰冷青銅矛爪的凹槽，緩慢而固執地往外淌，砸在地上，匯入祭壇基座縫隙流下的暗紅，悄無聲息。
    石壁上，那個被幽藍光針熔蝕出的孔洞，黑黢黢的，邊緣閃爍著被瞬間高溫灼燒後的琉璃狀微光。它靜靜懸在那裏，像個微縮的深淵入口。
    周綰綰那句帶著金屬質感的低語，如同毒蛇吐信，冰涼地鑽進耳朵。
    “嘖……數據波動又異常了？這老廢物的記憶錨點……歪得真離譜啊……”
    聲音的來源無法辨認。非左非右，非前非後，更像是直接從身側冰冷的石壁深處滲出，帶著潮濕的回音和她特有的那種分析實驗標本般的冷漠好奇。
    石宇峰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個瘋女人！她果然沒走！她不是“看”，是在“聽”？竊取他們掙紮中的思維波動？她到底藏在哪個老鼠洞裏？
    但現在絕不是追究她的時機！身下陳冬的胸膛深處，那點掙紮著向上浮起的微弱幽藍光點，如同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被內部瘋狂撕扯的暗紅膠質徹底熄滅。
    機會隻有一瞬！
    石宇峰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尖銳的鐵鏽腥鹹在口中炸開，混雜著死亡威脅激起的腎上腺素，強行衝散了部分足以讓人昏厥的劇痛和眩暈！他布滿血絲的右眼死死盯住那個熔蝕孔洞，扣在扳機上的食指骨節因為極致的用力而泛著死白色！槍口因為手臂失控的顫抖，根本無法精確瞄準那不過指尖大小的目標！
    不管了！
    他用盡全身最後殘存的力氣，不是精確瞄準，而是瘋狂地將整個身體的重心往前傾壓！被釘死的大腿承受著撕裂般的阻力，讓他前傾的姿勢如同陷入泥沼的人瀕死的掙紮！右臂借著這股前衝的蠻力悍然發力，不再追求穩定，槍管如同一條瘋狂甩動的鐵鞭，狠狠朝著熔蝕孔洞邊緣那片泛著琉璃冷光的石壁——砸了過去！
    槍膛擊錘撞擊的悶響在地下死寂中格外刺耳！
    呯！！！
    槍口爆發的火光如同地獄之門短暫地撕裂了幽暗！巨大的後坐力順著震顫的手臂狠狠撞在石宇峰胸前本就斷裂的肋骨附近，劇痛讓他眼前瞬間被白光充斥！
    子彈撞在熔蝕孔洞邊緣堅硬的琉璃質石壁上，沒有穿透，沒有洞開預想中的通道！隻有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玻璃被重錘擊打、卻又不堪粉碎的銳響！刺啦——！
    一大片混雜著尖銳琉璃碎片和青黑石屑的粉塵從撞擊點猛地迸射開來！如同一個微型爆炸！這些致命的碎片劈頭蓋臉地濺射向石宇峰！他下意識緊閉雙眼，臉頰、脖頸瞬間傳來火辣辣的切割刺痛！
    與此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中帶著極微弱灼燙感的無形衝擊波，以彈著點為中心，呈環狀瞬間擴散！首當其衝！
    石宇峰如同被一輛無形的汽車迎麵撞上，整個人被狠狠撞向身後冰冷的石基！後背猛烈撞擊，喉嚨裏湧上濃重的血腥味！最可怕的是，這股衝擊波並非純粹的物理力量！它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視了物理的屏障，瞬間卷過了石宇峰的身體，卷過了身下僵直的陳冬，更卷向了那道散發著暗紅微光的血門裂縫！
    嗡——！
    一種源自靈魂層麵的、低沉到無法形容的嗚咽聲，瞬間充斥了石宇峰的腦顱！仿佛有億萬隻古老的青銅編鍾在他意識最深處同時震動！震得他思維一片空白，五感徹底麻痹！時間仿佛被拉長、扭曲。
    這靈魂層麵的衝擊持續了多久？一秒？還是一萬年？
    石宇峰艱難地從劇痛與思維混亂的泥沼中掙紮回神。耳朵裏全是尖銳的長鳴。
    他猛然發現，身體對下方冰冷粗糙石麵的觸感……變了！腿部的貫穿劇痛依舊存在，但那根貫穿大腿、將他死死釘在原地的青銅矛爪……上麵那股持續灼燒他血肉骨髓、來自血門裂縫倒灌的恐怖能量，消失了！
    原本死死插在石壁和他腿骨中的冰冷金屬，此刻隻剩下純然的物理滯澀感，甚至微微鬆動了一分！
    祭壇基座那道血門裂縫邊緣，那些滲出、懸浮的暗紅血滴……正詭異地、肉眼可見地……縮小、凝結！仿佛血液中的某種活力被瞬間抽離，變成了幹涸的、暗沉凝固的血痂！連裂縫深處翻騰的暗紅背景都為之暗淡、凝滯了一瞬！
    “嘶…咳咳…咯…咯…”
    一陣急促的、仿佛溺水者被救回後的艱難喘息，伴隨著細微咳嗽聲和模糊不清的呻吟，從石宇峰身下傳來！
    陳冬！
    石宇峰心髒狂跳！他猛地低頭！
    陳冬依舊保持著那頭顱折轉的詭異角度，被定格在痛苦呐喊的臉上，此刻竟然有了……變化！那絕對不應該是活人麵部的變化——被暗紅膠質覆蓋的頸部皮膚和部分臉頰邊緣，一道道冰冷的、如同活物般蔓延的青銅色鏽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侵蝕！而皮膚下方那瘋狂遊走鼓脹的“毒蟲”包塊，動作驟然變得無比遲滯、僵硬！仿佛活動的血肉正在被急速地……金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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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陳冬那隻唯一還能稱得上“完好”的左手，五根手指猛地痙攣著……張開了！那隻手上布滿了粘稠的油汙和陳年創傷，此刻指關節也正在被詭異的青銅鏽蝕，但張開的手掌中，一根斷裂、生鏽的鋼纜線頭，卻閃爍著極其微弱、仿佛接觸不良的……幽藍電火花！
    石宇峰瞳孔驟然收縮！那是……
    嗤啦……嗤啦……
    微弱電流擊穿空氣的聲音響起！
    陳冬那隻正在“金屬化”的左手掌心中，那截斷裂的鋼纜線頭上閃爍的幽藍電火花猛地一閃！不再是微弱的接觸不良，而是驟然變得凝實、狂暴！一道細小卻刺目幽藍電弧，如同離弦之箭，嗤啦一聲從線頭末端射出！目標卻不是任何敵人，而是……
    他身下冰冷的、布滿灰塵和汙垢的石板地麵！
    砰！
    電弧擊中地麵，瞬間爆開一小團跳躍的藍色光團，隨即熄滅！濺起的細小石屑和塵土如同被投進了冰水，帶著一股奇異的鐵腥冷意撲麵而來！
    不是攻擊！是……信號？！求救？！還是警告？！
    就在這時！
    “咦？！能量流強製逆轉？！等等…這節點反應…”身側石壁深處，再次傳來周綰綰的聲音，但這一次，她那種冷漠好奇終於被一種真實的驚愕打斷！不再是竊竊私語，而是提高了音調，充滿了難以置信，“石宇峰！快鬆手！別碰他！”
    鬆手？石宇峰此刻用全身力量才勉強維持半壓姿勢，扼住陳冬喉嚨的手早已力竭滑落。他根本無處“鬆手”！
    周綰綰話音剛落！
    一道遠比剛才子彈衝擊波更加狂暴精純、帶著絕對冷冽氣息的幽藍洪流，毫無征兆地從祭壇頂端爆發！
    來源——那懸浮在祭壇頂端的、裂痕遍布的青銅古鍾！
    此刻它內部流淌的幽藍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幾乎要將整個鍾體點亮！鍾壁上那些蛛網般密布的裂痕深處，濃稠的幽藍星光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流淌！仿佛一頭被激怒的遠古巨獸睜開了眼睛！
    嗡！！！
    洪鍾大呂般的巨響不再是震動空間，而是化作了有形的幽藍光柱！純粹、凝練、帶著絕對肅殺的蠻荒意誌，以雷霆萬鈞之勢，直貫而下！
    目標並非石宇峰！
    也非周綰綰！
    而是——貫穿石宇峰大腿、連接著陳冬軀體、此刻還刺在石壁中的那根……染血的青銅矛爪！
    如同九天銀河傾瀉，幽藍光柱精準無比地轟擊在矛爪與祭壇石壁的連接處！
    轟！！！
    無法形容的巨響如同爆炸！石壁那一片瞬間亮得如同藍白色太陽的核心！狂暴的能量衝擊夾雜著無法想象的高溫瞬間綻放！
    “呃啊——！！！”石宇峰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感覺自己右腿被貫穿的部位，連同那根冰冷的金屬矛爪一起，瞬間被投入了恒星核心深處！血肉在分解！骨髓在蒸發！意識被徹底撕碎！
    然而，就在這劇痛即將吞噬一切的邊緣，一個冰冷、清晰的金屬觸感猛地撞在他的掌心！
    是被那巨大能量衝擊生生炸斷、徹底燒紅的矛爪根部！
    那股灼燒靈魂的劇痛仿佛被這斷口瞬間截斷！
    轟隆！
    祭壇巨震！被轟擊點附近的石壁如同被重炮犁過，碎石、琉璃化的熔融岩漿、燒融的金屬碎塊如同風暴般濺射！無數細小的幽藍火星如同漫天星辰般瘋狂散落！
    石宇峰眼前徹底被幽藍和黑暗交替占據。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像個破麻袋般狠狠掀起，朝著遠離祭壇基座的方向淩空拋飛！
    人在半空，失重感如同死亡的邀請。
    噗通！
    他重重摔在冰冷潮濕、布滿苔蘚和碎石的地麵上，巨大的震蕩讓全身骨骼都發出瀕臨斷裂的呻吟。劇痛如同千萬把鋼刀同時攪動，尤其是那條被貫穿、又被巨力生生撕開斷口的大腿，粘稠的血液混合著疑似組織液的液體瞬間浸透了褲管，在地麵暈開刺目的紅。他蜷縮著，劇烈地嗆咳，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破碎的胸腔，噴出的涎水中混雜著絲絲縷縷鮮紅的血沫。右手掌心傳來劇烈的燒傷灼痛，剛才下意識抓住的斷矛根部，如同烙鐵烙印在皮肉之上。
    耳朵在轟鳴，視野邊緣在跳動、變暗。他用顫抖的左臂勉強撐起一點身體，布滿血汙的眼睛死死地望向祭壇基座爆炸的方向。
    塵埃彌漫如同濃霧，混雜著能量肆虐後刺鼻的臭氧和岩石燒熔的焦糊味。幽藍色的殘火還在碎石縫隙和扭曲的金屬斷臂上微弱地跳動閃爍。
    在濃重的煙塵邊緣，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正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從地上撐坐起來。
    是陳冬。
    他左臂的斷茬處，那條被炸斷後殘餘的、布滿暗紅膠質和金屬骨茬的“臂根”正冒著縷縷青煙。半邊身子布滿了濺射造成的細碎傷口，更可怕的是，從他脖頸蔓延開的大片青銅鏽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侵蝕著他裸露的皮膚，在幽藍火星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死寂的光澤。他的動作僵硬得不似人類，像是生鏽磨損了幾千年的機器。那條唯一還勉強算“完好”的左手，此刻正撐在地麵，支撐著殘破沉重的軀幹。那截斷裂的鋼纜線頭還粘在掌心，幽藍的電火花已經完全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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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緩緩地抬起頭，依舊保持著那個頸椎折斷般歪扭的角度。沾滿灰塵和油汙的臉上，暗紅的膠質如同活物般蠕動著修複傷處，與冰冷的青銅鏽蝕爭奪著最後的人形。然而，當石宇峰的目光死死釘在他臉上時，心髒驟然漏跳了一拍！
    陳冬左眼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幾下，緩緩地……睜開了！
    不再是之前那種被藍光或灰暗占據的死寂。
    不再是痛苦的混亂或扭曲的瘋狂。
    那隻睜開的左眼……在煙塵彌漫和幽藍火星的微弱光線下……呈現出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觀察欲”和“了然”的……平靜！
    那隻眼睛極其緩慢地轉動著，目光穿透彌漫的煙塵，無比精準地……落在了十幾米外、蜷縮在冰冷地麵上氣息奄奄的石宇峰身上。
    陳冬歪扭的嘴巴微微開合了一下。
    沒有聲音發出。
    但在那無聲的口型中，石宇峰清清楚楚地讀出了兩個字——
    “星…野…”
    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石宇峰本已因痛楚而麻木的神經！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詭異對視中……
    嗡……嗡……
    石宇峰貼在地麵上的臉頰，清晰地感受到來自腳下大地的……極其微弱、卻又無法忽視的規律震動！震動沿著冰冷的、布滿苔蘚的岩石地麵傳導而來，如同一麵沉睡地下的青銅巨鼓，正被人隔著厚重的棺槨……輕輕地、試探性地……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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