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豹那隻嵌入石宇峰胸口的、覆蓋著冰冷泥漿金屬的巨拳紋絲不動，仿佛一塊永恒的墓碑。時間在深坑的汙濁泥濘裏艱難爬行，每一秒都被粘稠的血腥和死寂拉伸得無比漫長。唯有斷壁殘垣深處殘存的幾簇青銅源質碎片，在汙濁泥水裏發出極其微弱、斷續的呼吸般的光暈，勉強證明這裏並非徹底死透的墓穴。
    “嗬……” 一聲短促、沙啞、幹澀得如同老舊木門摩擦的抽氣聲，從石宇峰破裂的嘴唇裏艱難擠出。沒有憤怒，沒有咆哮，隻有一種徹底被掏空後喘不過氣的虛浮。他布滿血絲的眼珠極緩慢地轉動著，視線模糊，費力地聚焦在雷豹那隻近在咫尺、被汙穢泥漿金屬包裹的拳頭上。他能感覺到它冰冷的重量，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裂開的胸口。意識在冰冷的泥漿裏浮沉，每一次嚐試凝聚，都換來身體深處一陣要將靈魂都絞碎的劇痛。胸前那片徹底暗淡碎裂的青銅紋路仿佛被投入寒冰地獄，再也沒有一絲溫度回應他。
    輪椅碾壓碎石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仿佛催命的鼓點。陸沉舟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線下滑過，像一具冰冷的剪影。他甚至連一絲目光都沒施舍給氣息奄奄的石宇峰，輪椅精準地停在了昏迷的顧清歡麵前。顧清歡的身體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僵直，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捆綁，隻有小腿上那片青銅色暗紋還在激烈地搏動著，如同活物被困在皮膚下掙紮，每一次劇烈閃爍都讓周圍本就汙濁的空氣產生一絲不易察覺的扭曲。
    陸沉舟的視線落在她的腿上，那雙如同內置了精密掃描儀的瞳孔微微收縮，捕捉著暗紋能量的每一點異常流動。他捏著那塊古樸青銅殘盤的左手微微抬起，指尖並未碰觸殘盤本身，隻是懸浮在盤麵上方一絲微弱的距離。盤心深處，幾顆比塵埃更細小的暗紅色青銅顆粒無風自動，開始瘋狂地旋轉、碰撞、湮滅，每一次變化都散發出一股冰冷到足以凍結靈魂的意念波動。
    嗡——
    一股無形的力場從殘盤中蔓延而出，輕柔卻無可抗拒地籠罩住顧清歡。她小腿上暴走的青銅光紋仿佛被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拘束網，光芒開始被強行壓製，扭曲蠕動的幅度也肉眼可見地減弱下去。那種令空氣遲滯的沉重感也隨之淡化。
    “熵流抑製……有效。‘錨點’躁動可控，鎖定維持。” 陸沉舟用一種近乎機械的自語確認著狀況，每一個冰冷的音節都清晰地敲打在坑洞死寂的氛圍裏。他操控的青銅之力，如手術刀般精準地剝離著顧清歡體內暴走部分的“熵”。
    “石董！”一聲帶著哭腔和極度恐懼的尖利呼喊陡然撕裂了沉悶的死寂。坑壁邊緣的碎石堆後，一道人影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
    是秦月！石宇峰那個麵容姣好卻帶著怯懦氣質的私人女秘書。剛才驚天動地的爆炸和能量風暴將深坑入口炸塌了大片結構，她顯然是被徹底隔絕在外，被衝擊波震飛出去不知落在哪裏，此刻才一身泥汙，狼狽不堪地爬進來。她的高跟鞋早就不知去向，絲襪被銳利的金屬殘片劃得稀爛，額角磕破了一道口子，鮮血混雜著泥灰流了半邊臉。當她看清坑底的景象時，那張本來嚇白了的臉瞬間變成了毫無生氣的死灰。
    她看到了胸口嵌著巨大拳頭、癱在泥水中毫無反應的老板石宇峰，看到了如同巨大雕像般散發著非人氣息的雷豹，更看到了冷漠端坐如審判者的陸沉舟！
    恐懼瞬間攥緊了她的心髒，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卻憑著一點點殘存的、扭曲的忠誠，尖叫著衝向石宇峰的方向。“石董！石董你醒醒啊！別嚇我！”她不顧滿地的泥濘和尖銳碎屑，跌跌撞撞往前衝，眼睛死死盯著石宇峰，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試圖撲過去做點什麽徒勞的努力。
    就在秦月帶著哭腔不顧一切撲近的刹那——
    一直如同一塊冰冷礁石般靜止的雷豹，那隻沒有嵌入石宇峰身體的左臂，忽然毫無征兆地動了！
    動作快如一道貼地掠過的黑色閃電！
    覆蓋著泥漿金屬的碩大手掌五指箕張，帶著一股令人牙酸的破空尖嘯，由上至下，一把朝著狂奔而來的秦月狠狠蓋去！不是攻擊，更像是隨意拍打一隻靠近的蒼蠅，帶著一種源自混沌本能的毀滅欲！動作沒有任何技巧，隻有純粹的蠻橫力量！
    “啊——！”秦月的尖叫瞬間被狂湧到嘴邊的恐懼噎了回去，眼球因瞬間的極度驚駭而暴凸出來。她隻看到一片陰影裹挾著腥風當頭砸落！
    噗！！！
    沉悶得讓人胃袋翻攪的聲響在坑底蕩開。
    雷豹那覆蓋著泥漿金屬的巨掌，如同沉重的鐵砧，結結實實地蓋在了秦月的頭胸之間！她整個人像一個被巨力踩扁的易拉罐，連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嬌小的身軀瞬間矮了下去！撞擊點發出清晰而瘮人的骨碎聲！頸椎以一種完全違背生理結構的角度折向胸前，上半身和下半身幾乎折疊在了一起！整個人被蠻橫的巨力狠狠砸進冰冷的淤泥裏，砸得泥漿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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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月那雙原本漂亮的眼睛還瞪得溜圓，殘留著最後的、凝固的驚恐和難以置信。鮮血混雜著胸腔擠壓破裂後的汙物，不受控製地從她變形扭曲的口鼻中汩汩湧出，如同渾濁的顏料，迅速在身下的泥地上暈開一圈猙獰的暗紅。
    一切發生在不到兩秒。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帶著卑微生存渴望闖進來的人，就此徹底消失。隻剩下淤泥裏那團快速被泥水滲透覆蓋的、失去生命力的形狀。
    “嘶……哈……”石宇峰渙散的瞳孔似乎被這近在咫尺的慘烈景象刺激了一下，爆發出一點極其微弱的光亮，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發出微不可聞的吸氣聲。身體因巨大的悲憤和虛弱而微微抽搐，緊握著青銅爵杯的手指無力地痙攣著。這忠心的女人，這卑微的生命……就這樣，毫無價值，如同垃圾般，被自己一手締造的“兄弟”，像碾死蟲子一樣……
    坑洞頂端，幾塊鬆動的混凝土因剛才雷豹的動作震動而簌簌落下，砸在淤泥裏發出噗噗的悶響，塵埃在昏暗的光線中彌漫開。
    陸沉舟的目光終於從顧清歡的小腿上移開了一瞬，漠然地掃過秦月陷在泥濘中的屍體，然後又落回青銅殘盤上。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那被拍碎的隻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他隻是伸出食指，在盤麵上極其輕微地劃過一個小弧線。
    嗡。
    一股更加隱晦冰冷的精神指令再次無聲發出。
    如同人形雕塑般矗立在石宇峰麵前的雷豹，接收到指令，他那龐大的身軀終於微微動了一下。那隻深深嵌入石宇峰碎裂胸膛的巨拳，發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岩石從血肉泥沼中被拔出的粘稠聲音。
    緩慢，堅定，從石宇峰的胸口抽離了出來。
    拳頭離開的瞬間，帶出大蓬暗紅發黑、帶著金屬鏽味的粘稠血汙，石宇峰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最後一根支柱的朽木，不受控製地向前撲倒，整張臉和胸膛重重摔進冰冷刺骨的泥水裏！
    鮮血和淤泥的混合物，瞬間堵塞了他的口鼻！
    “呃……咳咳……”他試圖抬頭，嗆咳的欲望如同火燒，但碎裂的胸膛和全身彌散的劇痛讓他連最細微的挺動都無法完成。冰冷的汙濁泥漿灌入他的口鼻，視野被黑暗和窒息感徹底吞沒，肺部的空氣正在被一點點擠出、替代！一種原始的、被泥漿活埋的恐懼，此刻竟超過了身體的劇痛！
    “嗬，儀式終末。”陸沉舟冰冷的語調在石宇峰溺斃前響起，沒有溫度，隻有一種確認實驗結束般的陳述感，“核心源質徹底碎裂，權柄剝奪完成，‘秤盤’……已清理。”他指尖在青銅殘盤上一點，一枚先前消失的暗紅顆粒重新在核心軌道凝聚。
    就在石宇峰瀕死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冰冷的黑暗泥潭之際——
    嗡……
    一種極其微弱、甚至比不上螢火之光的、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的震動感，從他緊握在汙泥中、早已被血汙泥濘完全覆蓋的青銅爵杯內部……傳了出來！
    不是他熟悉的青銅源質的力量！那種力量早被碾碎了！
    這是一種更細微、更原始、仿佛沉睡在金屬最本質深處的、某種來自遠古的烙印被生死關頭激發的……微顫！一種他從未感知過的、與核心源質碎裂後殘留的某些細微金屬“塵埃”發生共鳴的低頻震動！
    這種震動極其微弱地傳遞到他即將熄滅的意識中，形成一種奇特的“暖流”，如同黑暗中探出的一根細不可見的稻草！求生本能的強大意誌被這根“稻草”點燃！
    活下去！泥沼中殘渣的出路！
    他殘存的最後力量全部注入左手！不是催動力量，而是——用盡全身力氣，將左手手指死死卡進冰冷的淤泥深處，摳住了一塊堅硬的金屬碎片邊緣！以此為發力點！與此同時，緊握著微顫青銅爵杯的右手手臂猛地往身下的淤泥裏一插！借助這極其微弱的支撐力，配合著左手的發力！
    噗啦！
    他竟然硬生生地把自己被泥漿吞沒的頭顱和上半身，從冰冷的淤泥沼澤中拔了出來一小截！
    “噗——哈！咳！咳咳咳……” 大量的泥漿混著腥甜的血水從他口鼻中狂噴出來。他劇烈地嗆咳著，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胸前破碎的骨頭和裂開的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再次栽倒。但鼻孔終於吸到了些許帶著鐵鏽和血腥味的空氣！哪怕稀薄，也是生存的氣息！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暴風雨中破敗的船帆，全靠左手死死摳著淤泥下的金屬殘骸，和右手插入泥漿維持著那個“支撐”的姿態，才沒有完全沉回去。胸前的巨大創口因為剛才的動作再次崩裂，血液混合著不知名的、暗黑色的金屬碎屑，沿著破碎的血肉邊緣緩緩滲出，滴落在汙濁的泥水裏。
    然而，這已是徹底的極限。
    他的視野一片模糊，隻有劇烈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在汲取著汙濁的空氣，意識在劇痛和窒息邊緣掙紮，隨時可能再次跌落深淵。隻是這一次，他的手指死死攥著那冰冷的淤泥深處的金屬殘片和泥漿裏的青銅爵杯，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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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沉舟的目光終於正眼落在了石宇峰身上。看著他那在泥濘中勉強苟延殘喘的掙紮姿態，看著那隻深陷汙泥還在緊握青銅爵杯的手，看著胸前創口流出的、混著奇異黑色金屬碎屑的血。那雙冰冷的瞳孔裏，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審視，以及一絲極度的意外。
    “核心破碎……”陸沉舟用聽不出情緒的音調自語，目光死死鎖住那些從創口裏混著鮮血滲出的、幾乎微不可察的暗黑色細小金屬屑，如同在審視某種意料之外的汙染物，“青銅……殘渣？”他捏著青銅殘盤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一瞬，盤心深處，兩顆旋轉的暗紅顆粒驟然停滯，似乎是在進行某種更加精密的掃描和鎖定。
    深坑死寂，唯有石宇峰破碎胸腔裏漏風般急促的喘息聲，如同破敗的風箱在嘶鳴。空氣沉重得能擰出水來，血腥、淤泥腐敗的鐵鏽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金屬氣息無聲交織。這氣息仿佛來自石宇峰胸前那巨大的豁口深處，混在血腥中的、微乎其微的青銅碎屑。
    “嗶——嗶嗶——”
    就在此時，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電路板過載般的急促電子蜂鳴，刺破了深坑壓抑的寂靜！聲音來源是陸沉舟輪椅右側扶手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微型信號燈正在瘋狂閃爍著刺眼的血紅色！紅光映亮了他半張隱於暗影中的臉，也瞬間凍結了他眼神裏最後那一絲審視。
    不是尋常警報。這是來自那個早已融入深坑陰影裏、如同幽靈般的銀發戰士——代號“夜梟”——的緊急通訊回響！
    陸沉舟的目光驟然側移！冰冷的視線精準地投向坑口一處被坍塌的厚重水泥板和扭曲鋼筋封鎖得嚴嚴實實的廢墟方向！就在那片陰影之後——那個被命名為“歸墟通道”的入口！
    蜂鳴聲持續尖銳地刺響，如同催命的咒語！銀發戰士“夜梟”的信號波動正以驚人的速度衰減！仿佛有什麽難以抗拒的東西正在通道深處吞噬信號源！甚至……吞噬這個他耗費無數心血打造的人形兵器？！
    他操控著“夜梟”的精神鏈接末端傳來一陣猛烈的、充滿混亂尖嘯的反饋！像是那頭被精密控製的獵犬，突然被拖入了猛獸的深淵！信號在幹擾中瘋狂扭動、斷連！
    “檢測到超出預定模型的能量風暴爆發……方向，‘鑰匙’沉沒點核心波動異常！”夜梟那標誌性的非人電子音在刺耳的幹擾中傳來，每一個字節都如同刮擦金屬板般尖銳，帶著一絲……被強行壓製住的混亂？“初步判定……青銅源質‘殘渣’大規模活性化！危險等級……提升至……”
    噗滋——！
    信號瞬間被狂暴的雜音切斷！那血紅色的微型警示燈也猛地爆出一小撮藍紫色的電火花，徹底熄滅！
    幾乎在同一刹那——
    嗡！！！
    一股無形的衝擊波，猛地從被堵死的“歸墟通道”入口深處爆發出來！
    衝擊波並非實質，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令靈魂都為之凍結的重量感！
    它穿透了重重疊疊的厚重廢墟屏障和鋼筋水泥，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席卷了整個深坑！被這衝擊波掃過的刹那，坑底所有殘存的青銅源質碎片——無論是最微小的金屬屑，還是石宇峰手中幾乎完全熄滅的青銅爵杯，甚至陸沉舟手中那塊古樸殘盤核心區域——全都發生了極其短暫、卻絕對異常的……同頻共振！
    尤其是石宇峰胸前那個血肉模糊的巨大裂口深處！
    混在鮮血和破碎組織裏、原本隻是微微滲出、細微到肉眼難辨的那些暗黑色青銅碎屑，在這股詭異的衝擊波掃過的瞬間，猛地亮了一下！
    極其微弱，如同黑暗中驟然複燃又被強風吹熄的火星！
    但在那一瞬間，碎屑深處仿佛被強行注入了某種古老的、蠻橫的生命力！它們在破碎的血管和肌肉組織間隙，如同擁有意誌的微型蠕蟲般，極其細微地掙紮、扭曲了一下！試圖……連接？
    一股源自細胞層麵的狂暴撕裂感和一種詭異的、被異物強行修複的刺痛感，如同兩股電流狠狠撞在一起！直衝石宇峰瀕臨崩潰的神經中樞！
    “呃——啊——！！”
    一聲不成調的、痛苦到超越極限的嘶啞嚎叫，從石宇峰沾滿泥漿的喉嚨裏被硬生生擠壓出來！他身體猛地向上拱起，眼珠瞬間爆滿了渾濁的血絲，隨即瞳孔因極致的劇痛而擴散！剛剛勉強維持住的、半截身體掙脫泥沼的姿態徹底崩塌，整個人如同斷了所有提線的木偶，抽搐著再次重重砸回冰冷的淤泥之中！身體無意識地蜷縮起來，又猛地繃直！汗水、血水、泥水混雜在一起，沿著他被劇痛扭曲的臉上瘋狂流淌！胸膛的創口在這一番劇烈的折騰下，湧出的不再是單純的血液，而是更多混雜著閃爍過微光的暗黑色金屬碎屑和黏稠組織液的混合物！
    陸沉舟的瞳孔在這一刻縮成了針尖！輪椅被他用力按在扶手上的手推動著，猛地後退了半米！他死死盯著石宇峰胸前那處不斷流出詭異“光屑混合物”的恐怖創口，捏著青銅殘盤的手指因用力而關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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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渣’……汙染源反應？強製……聚合？” 他的聲音冰冷依舊，卻比之前多了一絲無法理解的不確定！仿佛某種堅信不疑的規則底層出現了動搖的裂痕！殘盤核心那兩粒停滯的暗紅顆粒發出高頻的震顫，似乎在瘋狂運算著剛剛捕捉到的、顛覆認知的數據洪流。
    深坑頂端，被衝擊波震斷的粗大管道中，積蓄多時的渾濁鏽水混合著泥漿，終於找到了缺口。
    嘩啦——！！！
    冰冷、腥臭、混雜著鐵鏽紅痕的水柱如同巨大的鉛灰色瀑布，猛然傾瀉而下，澆頭蓋臉地砸落進坑底中央的泥濘中。冰冷的水流瞬間激蕩起汙濁的浪花，衝刷著凝固的血跡，將秦月那團不成人形的血肉衝得翻滾了一瞬，也將匍匐在爛泥裏劇烈顫抖、口鼻再次被泥水灌滿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的石宇峰，澆得如同地獄泥胎。
    冰冷渾濁的水流從高處衝下，一部分恰好流向了坑壁另一處淺窪。那個位置，周綰綰無聲無息地躺在淤泥裏，臉色慘白如紙，隻有肩頭那道被石星野撕裂的傷口因汙水的衝刷而再次滲出血絲。銀發戰士能量鎖鏈的虛影依舊鎖著她的腳踝，冰冷異常。
    然而，就在這汙濁冰冷的水流不斷衝刷中，就在陸沉舟的目光被石宇峰身上那詭異現象牢牢吸引、陷入前所未有的計算時——無人注意到的周綰綰……
    她那本該陷入深度昏迷、被強行撕裂過的意識空間最底層，如同遭受了剛才那股無形衝擊波的二次侵擾，又或者是在這極限混亂和死亡的巨大壓迫下……
    一個絕對不該在此刻出現的“點”，正如同從深海淤泥裏頑強升起的氣泡，“啵”地一聲，在她意識混沌的黑暗深淵中……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來。
    那似乎是一段被封存得極深的記憶碎片，被強行激活！
    碎片裏沒有血腥，沒有殺戮，隻有一片被垃圾山環繞的、髒汙卻格外明亮的陽光！
    一個同樣沾滿汙泥的瘦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枚沾血的青銅小鼎殘片，獻寶似的遞到一個髒兮兮、紮著麻花辮、雙眼卻亮如星辰的小女孩麵前。
    那個小男孩的臉龐青澀，嘴角卻帶著一絲得意和溫暖的笑意。那是……九歲的石宇峰！
    而那個女孩……模糊不清，唯有雙眼，無比清晰！那眼神充滿信賴和憧憬！
    那個被記憶碎片中映亮的“小女孩”雙眼——正直勾勾地，穿透意識混沌的黑暗，映照在周綰綰深層意識冰冷虛無的深處！
    哢嚓。
    深坑死寂中，唯有陸沉舟手中的青銅殘盤發出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裂響。仿佛某種精心維持的平衡……被這根突如其來的記憶“冰針”紮透，即將徹底崩碎。冰冷的水流衝刷著坑底一切汙穢和秘密，深坑上方的烏雲在夜色裏醞釀一場更猛烈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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