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冰霧如同凍結時間的幽靈，凝固在病床上方。周綰綰那隻探入霧中的左手，此刻已化為一座冰雕。詭異的是，掌心那塊妖異的青銅血痕印記，竟似未被凍透，墨色深處，一點暗紅如凝血淚的微光，於幽藍堅冰包裹下，兀自搏動不息。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跳動，都牽動著周綰綰慘白臉上肌肉的細微抽搐，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的冰錐穿刺之苦。
    警報撕裂死寂，尖嘯灌耳！
    “放下武器！”
    “保持原地！”
    病房門被粗暴撞開！數名醫院武裝安保戴著麵罩，槍口閃爍紅光，魚貫而入！刺目的戰術手電光柱如同審判的鍘刀，狠狠劈開冰霧彌漫的混亂空間，掃過冰封的周綰綰、碎裂的窗口、釘在牆上的血腥飛盤、縮在角落的艾琳娜，最終死死鎖定在瑪丹身上——她手中還捏著那個引爆炸出極寒冰霧的烏金方盒！
    安保隊長額角青筋暴跳，聲音因緊張而尖銳變形：“坎塔雅拉議員！解釋襲擊！” 槍口警告性地再次下壓。瑪丹的y國身份是雙刃劍，此刻成了最大的嫌疑！
    瑪丹在刺眼燈光和槍口鎖定下，身體如標槍般挺直，沒有絲毫慌亂。她緩緩舉起那枚烏金方盒，像展示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證物，聲音冷硬如鋼：“目標人物突發極端精神暴動，有精神能量載體外泄危險！我激活了y軍研iii級被動防禦裝置‘冰錮’，防止精神汙染擴散及對載體的進一步損傷。所有操作依據《特殊生物能量安全協議修正案第17條》及療養中心保安部最高權限授權碼abda9！設備能量指紋可實時驗證！”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安保隊長腕表，“你們係統應該有備份。”
    安保隊長動作一滯，迅速低頭看向手腕上的戰術終端。屏幕果然在幾秒後彈出深藍色的核驗通過徽記以及冗長的授權列表——權限級別高得嚇人！槍口雖然還未垂下，但緊繃的殺意稍緩。
    混亂的槍口和手電光芒中，石星野動了！
    他一步便跨到床頭櫃前！不是去碰那部被冰霜覆蓋、屏幕已成灰色雪花的衛星手機。他的視線如同精密的掃描儀，精準地越過所有幹擾，落在父親石宇峰那隻無力搭在被麵上的右手。
    方才周綰綰狂暴風暴的中心！
    食指指尖，那枚半嵌入皮肉、閃爍著黯淡熒光的生物信息芯片——監控他生命體征的“門鑰”——此刻，芯片光滑的表麵，竟然……開裂了！
    一道細微到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裂痕，蜿蜒爬過芯片表麵！裂痕深處，並非矽晶斷口該有的晶體顆粒，反而……滲出了一點極其微小的、暗紅泛著青銅鏽跡的血珠！
    那血珠粘稠、渾濁，其色澤與周綰綰掌心那搏動的青銅血痕印記核心的暗紅……詭異同源！
    這絕不是外傷！
    石星野的心猛地一沉！父親體內的東西，正在排斥、試圖溢出一切外來的“鎖”？！
    “清理現場！非授權人員離場！”安保隊長驗證通過瑪丹授權，臉色依舊鐵青，但強硬下令。槍口指向瑪丹帶來的下屬和周綰綰，“把這幾個帶上隔離環！立刻！還有你，那個女人！”他指向艾琳娜。
    “坎塔雅拉議員有權在場！她是協議授權執行者！”瑪丹一名手下厲聲抗議，卻被同伴強行按住。這種時候，任何對抗都是火上澆油。金屬製的能量抑製環帶著冷庫寒霜的氣息，迅速套上了他們的手腕和艾琳娜纖細的手腕。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臉色更白。
    兩名安保粗暴地架起半身冰封的周綰綰。她的身體僵直，被深藍冰晶包裹的左手垂著，如同某種可怖的異形器官。被拖行離開時，那雙被冰寒折磨得布滿血絲的黑瞳，最後一次死死地盯住了病床上那毫無聲息的老人，還有石星野正俯身細查的指尖血珠。熔岩般的金紅在她瞳孔深處明滅，帶著刻骨的、尚未熄滅的貪婪與灼痛。
    艾琳娜被一個安保推搡著向門口走去，腳步踉蹌。冰涼的抑製環像個手銬。混亂中，她無意識地抬起手，指尖再次撫上耳垂下的海藍寶石吊墜，想要尋求一絲慰藉——觸碰到寶石的刹那，身體如遭電擊般猛地一震！
    冰冷！
    前所未有的、如同極地寒冰般的冰冷透過指尖瞬間蔓延全身！
    那枚淚滴形的海藍寶石，原本溫潤的觸感徹底消失！在警報紅光、戰術手電的混亂光線下，艾琳娜驚恐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寶石深處，之前那一抹黯淡的柔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邃、更凝固的……如同億萬年凍土下冰封的……死寂之藍！而寶石核心，一點針尖大小、泛著微綠鏽跡的……青銅色雜質！如同冰封在其中的一滴古老銅血！正隨著寶石死寂的寒意，無聲無息地……向她指尖皮肉深處沁去！
    一股陰寒絕望的預兆瞬間扼住了她的心髒！她張口想尖叫，聲音卻被警報和安保粗暴的推搡淹沒。身體被強硬地帶出病房，留下一個回眸時被恐懼完全吞噬的剪影。
    雜亂腳步和嗬斥聲遠去。病房厚重的門被重新關上，內外隔絕。刺耳的警報被阻擋了大半，留下低沉嗡鳴在牆壁中震響。
    一地狼藉中，隻剩下石星野和瑪丹。
    石星野直起身，手指拂過個人終端屏幕，迅速操作，調出了父親石宇峰即時的深層生理數據流，眼神冰冷專注。
    瑪丹則踱步到碎裂的窗邊。窗外，h港的璀璨夜景依舊璀璨，冰冷的光點倒映在她深不見底的眼眸中，像凍結的星辰。她背對著石星野，手掌輕撫過被戰術飛盤撕裂的窗框邊緣，斷裂的合金纖維在她指腹下發出細微的呻吟。她的手，停在了那個位置。無人看到，她那修剪圓潤的指甲尖端，極其隱蔽地嵌入了一丁點深藍冰霧凝結後留下的、粘附在碎金屬絲上的透明晶體碎屑。
    “坎塔雅拉議員，”石星野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平靜無波，“‘最終圖書館’和‘仲裁所’的人，嗅覺比鬣狗還靈。這裏鬧出這麽大動靜……”他的目光緩緩移向瑪丹的背影片刻，再轉向釘在承重牆上、半嵌牆體的染血圓盤，“您覺得，離‘黃昏法庭’重新開庭清算……還遠嗎？”
    瑪丹沒有回頭，背脊在燈光下顯得異常僵硬。窗上倒映著h港的繁華，也映著她眼中驟然升騰起的、近乎實質的忌憚。黃昏法庭——那群躲藏在腐朽帷幕後的、真正掌控著青銅帝國毀滅之後秩序重建秘密的老東西們。他們的審判，從不在乎證據，隻在乎誰身上帶著無法抹去的“腥味”和權力的殘渣。
    “星野，”瑪丹的聲音透過冰冷的空氣傳來，低沉而鋒利，“你手裏的‘鑰匙’，還能鎖住多少櫃子？”她的目光似乎越過虛空，落在石星野緊握著個人終端的手指上。“別天真了。這間病房裏所有的空氣，都帶著青銅鏽蝕的味道……我們都沾上了。法庭需要的隻是……一個開場的木偶。”
    石星野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兩人無聲對立，死寂的空氣裏，警報的嗡鳴都仿佛變成了遙遠墓園的哀樂。破碎的窗口，冷風灌入，卷起地麵散落的塑料碎片和金屬殘屑。
    叮。
    一聲極其輕微、如露珠滴落玉盤的電子音。
    石星野和瑪丹同時目光一凝！
    聲源來自石星野緊握在手中的私人終端！
    屏幕無聲亮起，不是常規界麵。漆黑的背景上，隻有一行血淋淋的、如同用燒紅烙鐵燙上去的文字：
    “深淵在呼喚…所有鑰匙……”
    文字下方，緩慢旋轉著一個極簡的、由冰冷像素構成的圖標——一把古老的、布滿銅綠鏽跡的青銅鑰匙剪影！
    石星野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猛地將終端翻轉！機身微溫，屏幕卻冰冷刺骨！這信息……絕非通過常規信號通道發送！它像是從深埋在地心最黑暗處的係統核心底層……自己浮上來的幽靈！
    他冰冷的目光瞬間掃向那片被瑪丹引爆的冰霧覆蓋區域。深藍色冰晶在燈光折射下，如同一片小型的、凝固的極地荒原。
    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外，h港如夢幻泡影般的燈火下。一處不起眼的高樓天台邊緣。顧清歡安靜地佇立著，煙灰色的居家服在冷風中微蕩。她手中捧著一個隻有巴掌大小、外表如同精美煙盒的銀色設備。設備頂端，一個微不可察的紅色信號燈，剛剛由急促閃爍……轉為恒定的長亮狀態。她的目光平靜地越過繁華的燈河，精準地投向觀海療養中心那扇依舊閃爍警燈的破碎病房窗口。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病房內，一片死寂。
    滴…答…
    那滴在石宇峰指尖芯片裂縫邊緣凝結的、暗紅帶著青銅鏽跡的血珠……終於……墜落。悄無聲息地落在雪白的被褥上，暈開一小朵極其刺眼的……深褐色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