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最後的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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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的查房
    2025 年 11 月 29 日清晨,北京的霧氣裹著料峭寒意滲進醫院走廊。顧承川站在更衣室鏡子前,手指習慣性地撫過白大褂左胸口袋 —— 那裏原本別著工作牌,此刻隻剩淺淡的壓痕。他摸出磨舊的皮質聽診器盒,橡膠管的裂紋比上個月又深了些,卻依然在掌心烙下熟悉的溫度。
    “顧主任,今天的查房清單。” 李小南遞來文件夾,目光在導師後頸的鎮痛膏藥上停留半秒。年輕人注意到顧承川的白大褂下擺新添了道洗不掉的油漬,那是昨夜調試牧區遠程診療設備時蹭到的。文件夾裏,27 位住院患者的資料按病情輕重排序,首頁貼著張大媽的最新心電圖,波形平穩得像青岩村的溪流。
    消毒水的氣味在病房門口凝滯。顧承川推開 312 病房的門,張大媽正在往保溫杯裏倒薑茶,水蒸氣模糊了她胸前的人工心髒檢測儀。“顧大夫,” 老人的手突然抖了下,薑茶濺在床頭櫃上,“您嚐嚐,還是當年青岩村的法子。” 他接過杯子時,注意到床頭櫃上擺著個玻璃罐,裏麵裝著二十七個千紙鶴 —— 那是她重孫滿月時折的。
    “陳陽恢複得不錯。” 顧承川的指尖落在年輕人胸口,人工心髒的微顫透過皮膚傳來,“記得每周給牧區的孩子們上課,你的機械原理比我講得清楚。” 陳陽突然坐起,從枕頭下抽出份文件:“顧主任,這是我擬的‘人工心髒患者互助手冊’,您看這裏……” 他指著 “情緒管理” 章節,字跡裏帶著當年在實驗室熬夜的倔強。
    兒科病房的陽光格外明亮。顧承川蹲下身,與先天性心髒病患兒朵朵平視,白大褂膝蓋處很快沾滿地板的卡通貼紙碎屑。“朵朵的小火車還會跑嗎?” 他的聽診器輕輕貼上孩子單薄的後背,橡膠管的涼意讓朵朵縮了縮脖子,卻又立刻笑開:“顧爺爺的聽診器,能聽見星星的聲音!” 站在一旁的母親突然轉身,用袖口擦拭眼睛 —— 她記得三個月前,顧承川在手術室外蹲了整整四個小時,直到朵朵的心跳恢複平穩。
    最漫長的查房在 icu。顧承川隔著玻璃觀察藏族阿媽卓瑪,老人的手背上插著留置針,卻依然緊緊攥著塊褪色的羊毛氈 —— 那是當年人工心髒首次植入時,她從昆侖山帶來的禮物。“血氧飽和度 97,” 他對值班醫生說,“把床頭抬高 15 度,她習慣看著雪山入睡。” 李小南在病曆本上記錄時,發現導師連患者的睡姿偏好都記得分毫不差。
    路過護士站時,顧承川突然停步。“小吳,” 他叫住正在配藥的實習生,“218 床的大爺討厭消毒水味,記得把他的菊花茶放在床頭櫃左角,香味能蓋住。” 年輕護士的眼睛倏地亮了,想起上周顧承川教她用薄荷盆栽改善病房氣味的場景。走廊盡頭,新入職的醫生們正捧著筆記本圍觀,他們知道,這樣的叮囑,以後很難再聽到了。
    午後的陽光斜切進康複花園,顧承川的白大褂在冬青叢投下細碎的影子。阿強正在教兒子使用便攜式檢測儀,小男孩的手指笨拙地按在父親胸口,突然抬頭大喊:“顧爺爺,爸爸的心跳像小馬跑!” 顧承川蹲下身,任孩子往他口袋裏塞風幹的酸角 —— 那是雲南山區的特產,帶著陽光的味道。
    最後一站是地下二層的人工心髒維護室。顧承川摸著恒溫箱的金屬外殼,指尖劃過第 237 個原型機的編號,那裏還留著七年前他調試時的指紋。李小南默默遞上最新的維護手冊,發現導師在 “偏遠地區應急方案” 章節畫滿星號,旁邊用紅筆寫著:“聯係才仁,用犛牛毛編織隔熱層。”
    暮色漫進走廊時,顧承川的查房記錄停在第 27 頁。他摘下聽診器,橡膠管在掌心留下淡紅的壓痕,卻比任何勳章都更沉重。李小南看著導師走向醫生辦公室的背影,白大褂下擺被穿堂風掀起,露出洗得發白的藏藍毛衣 —— 那是李建國留給他的遺物,領口的補丁依然針腳細密。
    “顧主任,” 路過值班室時,張大媽突然追上來,往他手裏塞了個布包,“俺們患者聯誼會縫的,不是繡品,就是塊純棉布……” 顧承川打開看,是麵素白的錦旗,上麵用紅筆寫著 “心跳守護者”,落款是二十三個姓名。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將錦旗小心地折好,放進白大褂內袋。
    下班鈴響起時,顧承川站在護士站的白板前。上麵的排班表依然留著他的名字,隻是明天的日期旁,“顧承川” 三個字被輕輕劃去,換成了李小南的簽名。他摸出兜裏的老懷表,表蓋內側的 “仁心” 二字在暮色中泛著微光,與不遠處監護儀的滴答聲,共同編織成最後的查房樂章。
    走廊盡頭,李小南望著導師的背影,突然想起七年前那個暴雨夜。顧承川冒雨從工地趕來,白大褂滴著水,卻先衝進實驗室檢查人工心髒的保溫情況。此刻,他摸了摸胸前的工作牌,左胸口袋上,那個代表傳承的 “川” 字標記,在即將到來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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