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梅鬆開手，看著陳家俊推著自行車慢慢走遠，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裏，才緩緩地蹲下身，抱著膝蓋，小聲地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被圩集的喧鬧聲淹沒，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裏的女人，正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陳家俊買完所需物品，一副憂心忡忡、鬱鬱寡歡的樣子，他跨上自行車，悶悶不樂地踏上回家的路。
    車後座的菜並不多，可他卻覺得沉甸甸的，壓得自行車有些搖晃。
    他口袋裏裝著粗布手帕包裹的紅薯幹，仿佛一團火似的，帶著滾燙的暖意。
    他想起李寒梅那雙萬念俱灰的眼睛，想起她說想跟他走的渴望神情，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透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李寒梅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那個流氓的控製，他痛苦地思索著如何幫她，助她走出這個火坑，讓她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
    突然一陣凜冽的寒風襲來，刮在臉上，像被刀割一樣，他不由加快蹬踏的頻率，車後座的青菜和蘿卜被繩子捆得緊實，隨著車輪滾動，輕輕搖晃。
    剛騎出熱鬧的圩集，正準備拐向回家的大路，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叫聲。
    陳家俊回頭一看，隻見一條半人高的大黃狗正齜著獠牙朝他衝來，狗脖子上沒拴繩，毛發亂糟糟的，凶神惡煞，殺氣騰騰。
    他趕緊停下自行車，順勢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緊緊攥在手裏。
    “滾開！”陳家俊大聲嗬斥，腳步往後退了半步，把自行車擋在身前。
    大黃狗卻沒停，反而撲得更凶，爪子差點撓到他的褲腿。
    就在這時，一個粗啞的聲音從路邊的草垛後傳來：“大黃，回來！”
    狗叫聲戛然而止。
    陳家俊抬頭一看，隻見草垛後走出個穿著黑色棉襖的男人，個子不高，卻長得膀大腰圓，臉上一道刀疤從額頭斜到下巴。
    男子手裏夾著根煙，慢悠悠地走到陳家俊麵前，上下打量著他，眼神裏滿是挑釁：“你就是陳家俊？”
    陳家俊心頭一緊，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會碰到壞人，更沒想到壞人竟然認識他。
    他不由自主握緊棍子，戒備地點了點頭：“是我，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反正在方圓幾十裏內的男女老少幾乎都認識我。”
    “有什麽事嗎？”
    “剛才聽人說，在集上我家那口子跟你聊得挺熱乎。”男子吐了個煙圈，煙味混著酒氣飄過來，嗆得陳家俊皺起眉頭。
    “誰是你那口子，我有點糊塗。”
    “別在這給我裝，她還收了你不少錢？”
    “哦，你說的李寒梅啊，這麽說你是他的丈夫？”
    “沒錯，我就是李寒梅的丈夫——劉金彪。”
    “久仰久仰！”
    “別跟我拽這些酸詞，你跟李寒梅以前認識？”
    陳家俊心裏咯噔一下，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我們是初中同學，好久沒見，多聊了幾句，我買了她的青菜和蘿卜，給了她應得的錢。”
    “應得的錢？”劉金彪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像破鑼一樣難聽，“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麽應得的？她的人、她的錢，都是我的！你給她錢，問過我了嗎？”
    說著，劉金彪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扯陳家俊自行車後座的菜。
    陳家俊趕緊攔住他：“劉金彪，你別太過分！我買她的菜，給她付錢，天經地義，怎麽了？莫名其妙的。”
    “你憑什麽多給她錢？可憐她？喜歡她？”劉金彪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伸手就推了陳家俊一把，“小子，我警告你，少管我們家的閑事！再讓我看見你跟李寒梅說話，我打斷你的狗腿！”
    陳家俊被推得一個趔趄，幸好扶住自行車才沒摔倒。
    他的火氣“噌”地從丹田之下冒上來，攥著棍子的手更緊了：“劉金彪，你要是個男人，就別欺負女人！寒梅她……”
    “閉嘴！”劉金彪猛地打斷他，麵目猙獰仿佛要吃人，“她是我老婆，我想怎麽管就怎麽管，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指手畫腳！”說著，他突然抄起路邊的一根更粗大的木棍，朝著陳家俊自行車後座的菜狠狠砸了下去。
    “哢嚓”一聲，裝青菜的袋子被砸破，綠油油的青菜、脆生生的蘿卜撒了一地，沾滿泥土。
    劉金彪還不解氣，又朝著地上的蘿卜亂踢一氣，蘿卜滾得到處都是。
    “你瘋了！”陳家俊怒喝一聲，衝上去想攔住他。
    劉金彪拿著木棍就朝他打來，陳家俊向右一跳，趕緊躲閃，木棍擦著他的肩膀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陳家俊揚起手中的棍子，準備還擊。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陳家俊抬頭一看，隻見李寒梅正跌跌撞撞地朝這邊跑來，她的頭發亂了，棉襖上沾了不少泥土，腳上的涼鞋跑掉了一隻，光著的那隻腳被石子磨得通紅，已經流血。
    “金彪，你別打他！別打他！”李寒梅一邊跑一邊喊，聲嘶力竭。
    她衝到劉金彪麵前，伸手抱住他的胳膊，“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跟家俊說話，你要打就打我，別打他！”
    劉金彪甩開李寒梅的手，反手就是一個耳光，“啪”，清脆的響聲在寒風中格外刺耳。
    李寒梅被打得倒在地，嘴角瞬間流出血來，她想爬起來，卻被劉金彪一腳踩住了手背。
    “啊！”李寒梅疼得尖叫起來，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金彪，我疼……你放開我……”
    “疼？你跟別的男人說話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我疼不疼？”劉金彪的腳越踩越重，李寒梅無法動彈，“我告訴你，李寒梅，你要是再敢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我不光打你，我還把你那四個孩子都扔到河裏喂魚去！”
    李寒梅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她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再喊疼，隻能不停地哀求：“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開我，求你了……”
    陳家俊看著眼前的一幕，肺都要氣炸了。
    他衝上去，狠狠地推開劉金彪：“你還是人嗎？她是你老婆，你怎麽能這麽對她！”
    劉金彪被推得後退了兩步，立刻惱羞成怒，拿著木棍就朝陳家俊的頭頂砸去。
    陳家俊早有防備，敏捷地向左一躍，側身躲開，同時伸出右腳，猛地踹在劉金彪左腳膝蓋後的膕窩上。
    劉金彪“哎喲”一聲，跪倒在地上，手裏的木棍也掉了。
    陳家俊趁機拉起李寒梅，把她護在身後：“寒梅，你沒事吧？”
    李寒梅的手不停地顫抖，涕淚橫流：“家俊，你快走吧……別管我，他會打死你的……”
    “我不走！”陳家俊目光如炬地說，“今天我就要看看這個畜生如何撒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