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集:傳承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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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龍傳韻
晨霧漫過雙生穀的山脊時,阿竹正站在山洞前的空地上晾曬新熬的糖坯。陽光穿透薄霧落在她鬢角的銀絲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倒比身旁竹架上晶瑩的糖坯更添幾分溫潤。
\"阿婆,省城報社的人又來了。\"少年阿木舉著草帽跑過來,褲腳還沾著田埂的泥。他是三年前跟著逃難的父母落腳穀中,如今已是最勤快的糖龍學徒,捏起龍爪來比誰都靈動。
阿竹回頭望了眼洞口那棵老榕樹,風痕正踩著竹梯修補漏雨的屋頂,溫如霜則在石桌前整理近年收集的糖龍圖譜。三人相視一笑,眼底都映著晨光裏的暖意。
這已經是本月第三撥來訪者了。自打去年糖龍技藝入選國家級非遺,原本寂靜的山穀便成了各路媒體追逐的焦點。攝像機鏡頭裏,他們的手掌布滿老繭,捏合糖坯時卻穩如磐石;采訪本上,他們的話語樸素無華,談及傳承時卻字字懇切。
\"阿竹女士,您三位當初為何會選擇堅守這門快要失傳的技藝?\"年輕的記者舉著錄音筆,眼神裏滿是好奇。她身後的攝影師正對著石牆上斑駁的糖漬拍攝,那是三十年來無數次熬糖濺落留下的痕跡。
阿竹往石灶裏添了把鬆針,火苗舔著鍋底的銅勺,融化的糖液泛著琥珀色的光。\"哪有什麽選擇喲,\"她用竹刀輕輕攪動糖液,\"當年在山洞裏發現那本冊子時,隻覺得這龍做得精巧。後來試著熬糖,才知道這裏頭藏著老祖宗的智慧。\"
風痕從屋頂跳下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袖口磨出了破洞,露出的小臂上還留著年輕時試做糖龍被燙傷的疤痕。\"最開始哪有人信?\"他接過話頭,聲音帶著山間清風的爽朗,\"記得第一次在鎮集上擺攤,糖龍捏得歪歪扭扭,有人說我們是騙子,拿著糖塊糊弄人。\"
溫如霜放下手中的圖譜,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上繪製的龍紋。她鬢邊別著支糖花,是用餘料捏的,曆經多年依然保持著綻放的姿態。\"直到那年大旱,\"她的聲音溫潤如玉石相擊,\"我們把精心做的糖龍送給山外的李家村,三天後幹涸的溪流突然複湧,村民們提著雞蛋來謝我們,那時才明白,這糖龍裏藏著的不隻是手藝。\"
記者的筆尖在本子上飛快移動,墨痕暈染開的瞬間,遠處傳來孩童的歡笑聲。十幾個穿著藍布褂子的孩子正圍著竹架學捏糖龍,最小的那個還踮著腳,手裏的糖坯被捏成了四不像的模樣,卻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這些都是附近村子送來的娃,\"阿竹望著孩子們的背影,眼底漾起柔軟的光,\"有的爹娘是木匠,有的是繡娘,說看了我們的報道,也想讓娃學門老手藝。\"
正說著,穀口傳來馬蹄聲。三個背著行囊的年輕人站在老榕樹下,為首的姑娘抱著個錦盒,紅著臉朝這邊走來。\"阿竹師傅,我們是來拜師的。\"姑娘打開錦盒,裏麵是隻竹編的鳳凰,羽翼層層疊疊,竟與糖龍的編織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家傳的竹編快沒人學了,看了您的故事,想試試能不能像糖龍這樣,讓老手藝活起來。\"
風痕接過竹鳳凰,指腹摩挲著細膩的竹篾。這手藝他認得,是鄰縣快要失傳的\"千絲篾\",據說編一隻鳳凰要耗費三個月功夫。溫如霜卻注意到姑娘隨行的小夥子背著的木箱,打開來看,裏麵是些奇形怪狀的金屬器件。
\"這是...?\"
\"是我爹做的銅器模子,\"小夥子撓了撓頭,臉頰泛紅,\"他說現在年輕人不愛用傳統銅壺,我想學著把糖龍的紋樣刻在銅器上,說不定能讓更多人喜歡。\"
第三個年輕人從行囊裏掏出一卷布,展開來是幅刺繡,針腳細密處竟繡著糖龍騰雲的圖案。\"我奶奶是蘇繡傳人,\"他輕聲說,\"看了報道才知道,原來老手藝還能這麽活。\"
阿竹看著眼前的三個年輕人,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個雪夜。她和風痕、溫如霜縮在山洞裏,借著油燈的光研究那本冊子,凍得發紫的手指捏著僵硬的糖塊,一遍遍地嚐試,又一次次地失敗。那時他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門差點斷絕的技藝,竟能引來如此多年輕的目光。
午後的陽光穿過老榕樹的枝葉,在石桌上投下晃動的光斑。阿竹把熬好的糖坯分給三個年輕人,教他們如何借著掌心的溫度讓糖軟化。風痕在一旁演示起最基礎的搓條手法,溫如霜則翻出近年收集的各地傳統紋樣圖譜,給他們講不同技藝間的共通之處。
記者舉著相機,鏡頭裏定格下這樣一幅畫麵:白發的老者與年輕的麵龐圍坐在一起,琥珀色的糖坯在指間流轉,窗外的孩子們正舉著自己捏的糖龍歡呼,遠處的山脊線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輪廓。
\"您三位現在成了名人,會不會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記者輕聲問道。
阿竹正幫姑娘調整捏龍首的手勢,聞言抬頭笑了。陽光落在她眼角的皺紋裏,像淌過了歲月的河。\"哪是什麽名人喲,\"她低頭繼續揉捏糖坯,龍角的弧度在指間漸漸成型,\"不過是守著老祖宗的東西,多教幾個徒弟罷了。\"
風痕把修好的竹梯靠在牆邊,接過話頭:\"你看這山穀裏的樹,哪棵不是往下紮根,往上生長?老手藝也一樣,得有人守著根,也得有人想著長。\"
溫如霜合上圖譜,指尖點在其中一頁:\"昨天收到海外華人社團的信,說想請我們去教糖龍。你看,這根紮在雙生穀,枝椏卻能伸到那麽遠的地方。\"
夕陽西沉時,來訪者們帶著滿箱的素材離開了。山穀重歸寧靜,隻有孩子們的歡笑聲還在林間回蕩。阿竹三人坐在石桌前,分食著一塊沒賣完的糖龍,甜香裏混著鬆針的氣息。
\"明天該教阿木做龍鱗了。\"阿竹舔了舔沾著糖渣的手指。
\"我得去後山看看,上次發現的那種草藥,說不定能讓糖色更亮。\"風痕望著遠處的山林。
\"我整理出幾頁圖譜,適合初學者,明天抄給那三個年輕人。\"溫如霜翻著本子。
夜色漫上山脊時,山洞的油燈又亮了起來。昏黃的光暈裏,三個身影伏在石桌上,時而低聲交談,時而埋頭忙碌。洞外的老榕樹枝繁葉茂,像一把撐開的巨傘,守護著這方小小的天地,也守護著流淌在時光裏的傳承。
或許正如溫如霜常說的那樣,傳承從來不是一條路走到黑,而是像糖龍的紋路,盤桓曲折,卻始終向上。當第一縷晨光再次漫過山穀時,新的故事,又將在這雙生穀裏,伴著糖坯的甜香,緩緩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