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集:田野調查

字數:3606   加入書籤

A+A-


    雙穀尋藝記
    越野車碾過最後一段碎石路時,儀表盤的指針在顛簸中晃得厲害,溫如霜攥著車窗上方的扶手,目光仍膠著在膝頭那本泛黃的民俗手稿上。紙頁間用紅筆圈出的“雙生穀支脈·溪雲村”幾個字,是她從二十多份清代方誌殘卷裏扒出來的線索——據記載,清末民初時,這村子裏住著一位擅長“婚嫁糖龍”的匠人,其手法與雙生穀主脈的祈雨糖龍截然不同,卻在近幾十年徹底沒了音訊。
    “再往前沒路了。”風痕踩下刹車,引擎的轟鳴戛然而止。他推開車門,帶著潮氣的山風立刻湧了進來,裹挾著鬆針與泥土的氣息。溫如霜抬頭望去,眼前的山路被一道垮塌的土坡攔得嚴嚴實實,褐色的泥土混雜著斷裂的樹幹,在雨後泛著濕滑的光澤,顯然是昨夜那場暴雨的“傑作”。
    風痕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塌方的土塊,泥土順著指縫簌簌往下掉:“這土還沒幹,硬闖容易二次塌方。”他回頭看了眼溫如霜,見她正對著手稿歎氣,補充道,“導航顯示溪雲村就在山那頭,不過看這情況,今天肯定過不去了。”
    溫如霜合上手稿,走到塌方處打量了片刻。遠處的山坳裏飄著幾縷炊煙,隱約能看見青灰色的屋頂,她掏出手機看了眼信號格,隻有一格微弱的信號在閃爍:“先找地方落腳吧,說不定山腳下有村民能幫忙。”
    兩人沿著塌方處的邊緣往山下走,沒走多久,就看見一間坐落在溪邊的青瓦房。院牆是用石頭壘的,院門口掛著一串曬幹的玉米,金黃的顆粒在陽光下泛著暖光。溫如霜走上前,輕輕敲了敲木門,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位穿著藍布衫的老人探出頭來,手裏還攥著沒編完的竹籃。
    “你們是……”老人的聲音有些沙啞,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著,帶著幾分警惕。
    溫如霜連忙露出溫和的笑容,晃了晃手裏的民俗手稿:“大爺您好,我們是來尋訪糖龍技藝的,路上遇到塌方,想在您家借宿一晚,您看方便嗎?我們可以付住宿費。”
    “糖龍?”老人的眼睛忽然亮了亮,打量兩人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進來吧,外麵雨剛停,地上濕。”
    老人名叫林大爺,是溪雲村土生土長的村民。進屋後,他給兩人倒了杯熱茶,聽溫如霜說起尋訪婚嫁糖龍的事,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們來晚了,最後一位會做喜字糖龍的李師傅,前年就走了。”
    溫如霜的心猛地一沉,手裏的茶杯晃了晃,熱水濺到了手背上也沒察覺:“那……村裏就沒人再會了嗎?”
    “哪還有人會喲。”林大爺搖了搖頭,“現在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誰還學這個?再說做喜字糖龍麻煩得很,要熬糖、塑形,還要在糖龍身上刻喜字,沒個三五年學不會。”
    風痕見溫如霜臉色失落,連忙打圓場:“大爺,您見過李師傅做喜字糖龍嗎?能不能給我們講講?”
    林大爺喝了口茶,眼神飄向窗外,像是陷入了回憶:“當然見過,我結婚那會兒,就是請李師傅做的喜字糖龍。那糖龍做得才叫好看,龍身是金紅色的,鱗片一片一片的,連龍爪上的紋路都清清楚楚,最絕的是龍肚子上的喜字,是用細糖絲編的,太陽光一照,亮晶晶的,別提多喜慶了。”
    溫如霜聽得入了迷,連忙從包裏掏出筆記本,筆不停地在紙上記錄著:“大爺,您還記得李師傅做糖龍用的材料嗎?熬糖的時候要注意什麽?”
    林大爺皺著眉頭想了想:“材料好像有麥芽糖、白砂糖,還有點蜂蜜,具體的比例我記不清了。熬糖的時候要一直攪,不能停,火還得小,火大了糖就糊了,顏色也不好看。”他頓了頓,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起身往裏屋走,“你們等會兒,我好像還留著李師傅當年給我的東西。”
    不一會兒,林大爺拿著一個木盒子走了出來。盒子是梨木做的,表麵已經有些磨損,打開後,裏麵放著一塊巴掌大的糖龍殘件,還有一本泛黃的小冊子。
    “這是當年李師傅給我的喜字糖龍,後來沒舍得吃,放了這麽多年,也沒壞。”林大爺小心翼翼地拿起糖龍殘件,遞給溫如霜,“這本小冊子是他的筆記,上麵記著做喜字糖龍的步驟,不過好多字我也看不懂。”
    溫如霜接過糖龍殘件,入手是溫熱的觸感——或許是錯覺,又或許是歲月賦予的溫度。殘件上的喜字還能看清輪廓,細糖絲編織的紋路細密而規整,能想象出當年完整的糖龍有多精致。她翻開小冊子,上麵的字跡有些潦草,卻是用毛筆寫的,每一頁都記著不同的步驟,從熬糖的溫度到塑形的手法,都寫得十分詳細。
    “太好了!”溫如霜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大爺,這本筆記能不能借我們抄錄一下?我們一定會好好保管,不會損壞的。”
    林大爺擺擺手:“抄吧抄吧,要是能讓更多人知道喜字糖龍,李師傅也會高興的。”
    接下來的時間,溫如霜負責抄錄筆記,風痕則用手機拍下糖龍殘件的細節,還打開了3d建模軟件,一點點勾勒出糖龍的輪廓。林大爺坐在一旁,時不時補充幾句李師傅做糖龍時的細節,比如刻喜字的時候要屏住呼吸,糖絲要拉得均勻,不然喜字就會歪歪扭扭的。
    晚飯時,林大爺的兒媳婦回來了,聽說兩人在研究喜字糖龍,也打開了話匣子:“我婆婆當年陪嫁的時候,也有一對喜字糖龍,後來給我女兒當玩具了,現在想想真是可惜。”她還說,村裏有戶人家的老櫃子裏,好像還藏著李師傅做糖龍用的模具,不過那戶人家的老人已經不在了,家裏的年輕人也不知道模具的下落。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溫如霜就和風痕跟著林大爺去了那戶人家。幸運的是,那戶人家的年輕人很配合,在老櫃子裏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套青銅模具。模具上刻著龍的圖案,還有一個小小的“喜”字,雖然有些鏽跡,但紋路依然清晰。
    風痕用隨身攜帶的掃描儀掃描了模具,又用3d打印機打印出了一個複刻版。溫如霜則根據筆記上的步驟,試著熬了一次糖。起初,糖總是熬得要麽太稀,要麽太稠,後來在林大爺的指點下,終於掌握了火候。她把熬好的糖倒入複刻的模具裏,等糖冷卻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條帶著喜字的糖龍赫然出現在眼前——雖然不如李師傅做的精致,但也有模有樣。
    “成了!成了!”林大爺激動得拍著手,“跟李師傅做的差不多!”
    溫如霜看著手裏的糖龍,眼眶有些濕潤。這一路的顛簸、塌方的意外、借宿的巧合,仿佛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讓瀕臨失傳的喜字糖龍製作手法得以重現。她掏出手機,給雙生穀的糖龍展館打了個電話,興奮地講述著這裏的發現。
    離開溪雲村那天,林大爺一直把兩人送到塌方處。此時,村裏的村民已經自發組織起來,開始清理塌方的泥土。溫如霜回頭望了眼溪雲村,青瓦房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把喜字糖龍的製作手法好好傳承下去,讓更多人知道,在這偏遠的山村裏,曾經有過如此精致的技藝。
    風痕把3d建模好的喜字糖龍模型傳到了電腦裏,又把抄錄的筆記和拍攝的照片整理好,笑著對溫如霜說:“這下,我們的糖龍技藝數據庫又多了重要的一筆。”
    溫如霜點了點頭,目光望向遠方的山路。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知道,尋訪糖龍技藝的路還很長,但每一次的發現,都讓她更加堅定了傳承的決心。而溪雲村的這次意外之旅,就像一顆種子,在她心裏種下了希望,也為糖龍技藝的傳承,增添了一抹溫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