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集:社區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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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絲繞巷
    雙生穀社區的銀杏黃透時,溫如霜踩著滿地碎金,推開了社區活動中心的木門。門軸“吱呀”一聲,像是打破了凝固的時光——屋裏飄著消毒水的淡味,個老人散坐在靠窗的長椅上,要麽垂著眼撚著指節,要麽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枯枝發呆,連斜斜落進來的陽光,都像被凍得沒了暖意,貼在地板上泛著冷光。
    “張阿姨,李叔,我是溫如霜,之前跟社區王主任說過,想來辦個糖龍文化沙龍的。”她把懷裏裹著藍布的民俗手稿輕輕放在長桌上,紙頁間夾著的一張民國糖龍老照片沒留神滑了出來,落在木桌上發出輕響。照片裏,紅綢裹著的糖龍泛著琥珀色的光,龍鱗上還沾著細碎的金粉,竟讓這沉悶的屋子莫名亮了些。
    被稱作張阿姨的老人緩緩抬了抬眼,她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用一支銀簪固定著,卻掩不住鬢角蔓延的白。她掃了眼照片,又看向溫如霜“糖龍?那不是老早過年才有的玩意兒嗎?現在誰家還弄這個,年輕人都不愛吃甜的了,我們這老骨頭更是沒力氣折騰。”旁邊的李叔跟著點頭,手裏的搪瓷杯往桌沿一放,發出“當”的輕響,杯壁上還印著模糊的“退休快樂”字樣“就是,我們這年紀,手都抖得拿不穩筷子,哪做得了那細活?別到時候糖沒捏成,倒把手燙著了。”
    溫如霜沒急著辯解,隻是彎腰把照片撿起來,輕輕推到兩位老人麵前“您看這張,是民國二十三年雙生穀的糖龍會,照片裏這些捏糖龍的,好多都是跟您二位差不多歲數的老人呢。”她指尖劃過照片裏老人笑出的皺紋,“其實咱們這糖龍手藝沒丟,就是這些年沒人牽頭撿起來。而且我跟您保證,不用做複雜的整條龍,就捏個小龍頭、小龍尾,熬糖、調溫這些累活我來幹,您隻管體驗塑形,一點不費勁兒。”
    正說著,活動中心的門被“砰”地撞開,風痕扛著個半人高的紙箱擠了進來,額角沁著薄汗,連衛衣的袖口都卷到了手肘“如霜,工具都帶來了!你說的那些安全款,我都按要求改好了。”他把紙箱放在地上,“嘩啦”一聲掀開蓋子——裏麵整整齊齊碼著分裝成小袋的麥芽糖漿,每袋剛好夠捏一個小糖龍;還有磨圓了邊角的竹製塑形刀,刀頭被砂紙打磨得光滑發亮,不會勾破手;最顯眼的是幾個巴掌大的迷你熬糖爐,外層裹著淺灰色的隔熱棉,“我測了三天,這爐子最高溫度不超過1101novel.com度,外層摸著手溫,就算不小心碰著也不燙,老人用著絕對安全。”
    李叔拄著拐杖慢慢湊過去,枯瘦的手指輕輕碰了碰竹刀“這刀倒趁手,就是這糖……”他話沒說完,溫如霜已經拿起一個小電爐通了電,從紙箱裏舀了兩勺麥芽糖漿倒進去。琥珀色的糖漿在爐盤上慢慢化開,起初是濃稠的膏狀,漸漸變成透亮的液體,甜香混著淡淡的焦香慢慢飄滿屋子。原本坐著不動的老人都動了動,眼神不自覺地往爐子這邊飄,連一直望著窗外的趙奶奶,都悄悄轉了頭。
    “您聞這味兒,是不是想起小時候了?”溫如霜拿著小木勺輕輕攪著糖漿,聲音輕得像羽毛,“我外婆以前總跟我說,她年輕的時候,每到臘月二十三,整條巷子的女人都會湊在一塊兒熬糖。誰家的糖漿熬得香,誰家的糖龍捏得好,能在巷子裏傳好幾天。熬好了的糖,分著給孩子們吃,連碗底剩下的糖渣,都要兌水衝了喝幹淨,一點不浪費。”她把熬好的糖漿倒進淺瓷盤裏,等溫度降到不燙手,捏起一小塊遞到張阿姨麵前,“您試試,不用捏多好,就用指尖按個小坑,像龍的眼睛就行,特別簡單。”
    張阿姨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接了過來。糖漿在手裏軟乎乎的,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不燙也不涼,甜香順著指縫往鼻子裏鑽。她試著用指尖輕輕按下去,沒想到真的捏出了一個圓圓的小坑,像極了溫如霜說的龍眼。她愣了愣,忽然就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綻開的菊花“哎,這還真不難,比我在家擇菜還容易。”李叔見狀,也連忙伸出手“小溫姑娘,給我也來一塊,我試試捏個龍角。”他的手確實有點抖,捏的時候糖漿沾了點在指縫裏,卻沒撒手,反倒把眼睛湊得更近,一點點調整著龍角的弧度,認真得像在完成什麽重要的活兒。
    沒一會兒,長椅上的老人都圍了過來,把小小的桌子圈成了一個圈。溫如霜站在中間,一邊給大家分著涼透的糖漿,一邊講著糖龍的老故事——說以前雙生穀逢年過節,糖龍要繞著巷子走三圈,龍頭上掛著小紅包,裏麵裝著碎糖,小孩們跟在後麵跑,等著撿掉下來的糖渣;說有一年大旱,老人們捏了條兩米長的“祈雨糖龍”,放在龍王廟前,沒想到沒過幾天真的下了雨,後來那糖龍被大家分著吃了,說吃了能沾著好運氣。
    風痕則蹲在桌子旁邊,手裏拿著自己畫的示意圖,一張一張貼在桌腿上。圖上畫著捏龍頭的步驟,每一步都標著“輕輕劃”“慢慢捏”,連用多大的力氣都寫得明明白白“王爺爺,您看這裏,龍鱗不用刻太深,用竹刀的側麵輕輕刮一下就行,這樣既好看,又不容易碎。”他指著一位白發老人手裏的糖龍,說得真心實意,“您這龍角捏得真精神,比我上次在非遺展上見的老匠人捏的還挺括,您以前是不是做過手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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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爺耳朵有點背,湊到風痕嘴邊才聽清楚,他咧開嘴笑了,露出僅剩的幾顆牙“真的?不哄我老頭子?我年輕時候在五金廠做模具,最會捏這些小玩意兒,後來廠子改製,就再也沒動過手了。沒想到隔了幾十年,還能捏出點樣子來。”他把手裏的糖龍舉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看,琥珀色的糖體裏映著他的笑臉,竟有些發亮。
    那天的沙龍結束時,天已經擦黑了。每個老人手裏都攥著個不太規整的糖龍小擺件,有的龍尾歪歪扭扭,有的鱗片刻得深淺不一,有的龍頭甚至捏成了“胖魚嘴”,但沒人舍得丟。張阿姨把糖龍小心翼翼地揣在棉襖內兜裏,臨走時拉著溫如霜的手“小溫姑娘,下次啥時候辦?我還來,下次我要捏個帶龍鱗的。”李叔也跟著說“我回家跟我家老婆子說,讓她下次也來,她以前手可巧了。”
    之後每周三下午,社區活動中心的甜香都會準時飄出來,順著巷子飄到家家戶戶的窗台下。風痕又琢磨著改進了工具,把糖漿提前熬好,分裝在小小的鋁製飯盒裏,老人來了直接就能拿出來捏,省了等冷卻的時間;他還做了幾個可拆卸的龍形框架,老人隻要把糖料敷在框架上,就能輕鬆做出立體的糖龍,不用再擔心捏壞。
    溫如霜則從家裏抱來外婆留下的老木模具,有巴掌大的龍形模子,還有刻著“福”字的小印章。她教老人們把糖料塞進模子裏,輕輕一按就能出個完整的小龍坯,手抖的老人也能做出像樣的糖龍。有一次,她還帶來了外婆生前用的糖鏟,鏟柄上包著磨得發亮的牛皮,老人們摸著那熟悉的觸感,都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日子。
    大概是沙龍辦到第四個星期的時候,李叔帶來了一本舊相冊。相冊的封麵是暗紅色的皮革,邊角已經磨破,用線縫了好幾道。他坐在角落裏,慢慢翻開相冊,裏麵夾著的照片都泛著黃,有他年輕時穿工裝的樣子,有他和老伴結婚時的合影,最底下還壓著一張皺巴巴的糖紙。
    “這是我跟老婆子結婚那年,她親手給我做的糖龍糖紙。”李叔用指腹輕輕摸著糖紙,聲音有點啞,“她那時候在食品廠上班,專門做糖點,結婚前偷偷熬了糖,捏了條小龍,說龍能保平安。”他頓了頓,眼眶有點紅,“她走了三年了,我一個人在家,除了看電視就是發呆,總覺得屋子裏空得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那天,李叔捏了個一龍一鳳繞在一起的糖龍。溫如霜幫他在糖龍身上刻了“平安”兩個小字,風痕用手機拍了張照片,說要拿到照相館洗出來,幫他貼在相冊裏。李叔捏完後,把糖龍放在桌上,盯著看了好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沒掉下來“以後每周來這兒,跟大家說說話,捏捏糖龍,倒不覺得孤單了。”
    漸漸的,沙龍的人越來越多。原本不愛出門的趙奶奶,現在會提前半小時來,幫溫如霜擺工具、擦桌子;以前總悶著不說話的周爺爺,開始跟人聊自己年輕時做木工的事兒,還主動幫著修壞了的竹刀,把磨鈍的刀頭重新打磨鋒利;甚至有住在隔壁巷子的老人,聽說雙生穀有糖龍沙龍,特意拄著拐杖過來參加。
    有次社區辦重陽節活動,老人們竟主動跟王主任說,要表演做糖龍給街坊們看。風痕提前搭了個小台子,把迷你熬糖爐、模具都擺上去;溫如霜則準備了小份的糖料,分給來圍觀的小孩。活動當天,老人們輪流上手,張阿姨捏的龍頭惟妙惟肖,李叔刻的龍鱗整整齊齊,王爺爺做的龍鳳糖龍更是引得大家拍手叫好。捏好的糖龍擺了滿滿一桌子,琥珀色的糖體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引來不少街坊拍照,還有人問下次沙龍什麽時候辦,想帶著孩子來學。
    活動結束後,張阿姨拉著溫如霜的手,指著不遠處聊天的老人們——李叔正跟周爺爺說要一起去買麥芽糖漿,趙奶奶在給大家分自己做的桂花糕,王爺爺則在教一個小孩捏糖龍的尾巴。“你看他們,以前在小區裏見了麵都不說話,各走各的路,現在倒好,天天約著買菜、聊天,上周還一起去看了社區的電影。”張阿姨手裏的糖龍還帶著餘溫,甜香縈繞在指尖,“這糖龍啊,不光是個玩意兒,是把我們這些老人的心,又重新擰到一塊兒了。”
    溫如霜望著滿院的笑聲,風痕正蹲在地上,耐心地教一個剛放學的小孩捏糖龍。夕陽落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拉得長長的,小孩手裏的糖絲在指尖繞出細亮的線,像一縷縷金絲,輕輕飄在空中。她忽然想起外婆生前說過的話,外婆說,民俗從來不是博物館裏鎖在玻璃櫃裏的老物件,不是隻能看不能碰的古董,它是活著的溫度,是能讓人心貼得更近的東西。
    就像這糖龍,熬糖時的甜香能勾起重溫,捏糖時的互動能化解孤獨,成品時的歡喜能傳遞溫暖。它順著雙生穀的巷子飄,把獨居老人的孤單融成了暖意,把鄰裏間的陌生變成了熟絡,把快要被遺忘的老手藝,變成了連接人心的絲線——這絲線細細軟軟,卻牢牢地把大家係在了一起,就像那些繞在指尖的糖絲,甜得長久,也暖得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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