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樞殿的穹頂還沾著虛無大軍攻城時濺上的黑霧，風從破損的窗欞鑽進來，卷起滿地符紙碎屑，在六道輪回印前打著旋。蒯迪元的指尖還殘留著末日訂單紙張的粗糙觸感，那封從未來寄來的信此刻已在他掌心展開最後一層——不是尋常的信紙，而是泛著微光的半透明薄片，上麵“對未來的執念”五個字像活物般跳動，與殿中央懸浮的輪回印遙遙呼應。
    “真的要投進去？”林九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的道袍下擺還沾著血汙，剛從時空通道的防線撤下來，左臂的傷口用布條草草纏了兩圈，滲出血跡的布料在風中微微顫動。物流堂的弟子們都守在殿外，腳步聲、法器碰撞聲隱約傳來，那是他們在加固臨時結界，可每個人的呼吸都比平日沉，連最活潑的小弟子都沒了往日的嬉鬧，隻敢隔著門縫往殿內偷瞄。
    蒯迪元沒有回頭，目光死死鎖在輪回印上。那印呈暗金色，表麵刻著六道紋路，分別對應天、人、阿修羅、畜牲、餓鬼、地獄六界，此刻每道紋路都黯淡無光，像幹涸的河床。他想起拆夾層時的觸感，指尖劃過信紙邊緣時，那細微的刺痛仿佛是未來生命在傳遞某種信號——不是命令，是懇求。
    “不投進去，我們剛才守住的是什麽？”他的聲音有些啞，喉結動了動，低頭看了眼掌心的訂單。薄片上的字跡忽然亮了些，映得他眼底泛起細碎的光。“你看，它在等。”
    林九真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眉頭擰成了疙瘩：“可師父說過，輪回印激活需要六界願力，咱們現在連人界的願力都沒集齊，更別說其他五界了。”他抬手按了按左臂的傷口，倒抽一口涼氣，卻還是強撐著站直，“剛才防線那邊，張長老還在問，是不是真有把握……”
    話沒說完，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蒯迪元猛地抬頭，就見物流堂的小弟子阿福跌跌撞撞跑進來，臉上還沾著灰，手裏攥著個破了口的香囊：“蒯、蒯大哥！外麵……外麵有怨靈快遞員來了！他們說要幫咱們！”
    阿福的聲音剛落，殿門就被輕輕推開。為首的是個穿著褪色快遞服的怨靈，臉上還殘留著被虛無侵蝕的黑斑，手裏卻捧著一摞用紅線捆好的包裹——那是之前被虛無控製時，他們沒能送完的件。“我們能感覺到，”怨靈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很堅定，“輪回印在喚六界的氣息。我們雖是怨靈，卻也想護著這能送件的三界，不想以後連個寄信的地方都沒有。”
    蒯迪元看著他，又看向殿外。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有傳統門派的修士，他們的法器上還沾著黑霧的痕跡；有物流堂的弟子，他們手裏還握著剛才用來“簽收因果”的印章；還有些凡人，他們是從黑霧擴散的城市裏逃出來的，此刻卻主動站到殿外，手裏舉著家裏的小物件——一塊玉佩，一張全家福，甚至隻是一捧剛從路邊摘的野花。
    “他們這是……”林九真愣住了，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
    “是願力。”蒯迪元輕聲說，眼眶忽然有些發熱。他之前總以為，激活輪回印需要的是驚天動地的力量，是六界至尊的加持，可此刻看著眼前這些人——修士、弟子、怨靈、凡人，他們手裏握著的不是什麽絕世法寶，隻是自己最珍視的東西，卻願意把這份珍視化作力量，托他送到輪回印前。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將掌心的末日訂單舉到輪回印前。薄片接觸到輪回印的瞬間，突然迸發出耀眼的光芒，無數光點從薄片上散落下來，像漫天星辰，緩緩融入輪回印的紋路裏。暗金色的印身開始微微發燙，六道紋路裏漸漸有光流動起來，像是幹涸的河床終於迎來了水流。
    “成了？”阿福忍不住小聲問，眼睛瞪得圓圓的。
    可就在這時，旁邊的青蓮座突然閃爍起來。原本通體翠綠的蓮座，此刻花瓣上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還發出細微的“嗡嗡”聲，像是在警告什麽。
    蒯迪元的心猛地一沉，伸手去摸青蓮座的花瓣。指尖剛碰到蓮瓣，就感覺到一股微弱的靈力在流失，蓮座的光芒也黯淡了幾分。他抬頭看向輪回印，剛才還在流動的紋路，此刻流速明顯慢了下來，像是少了什麽推動力。
    “怎麽回事？”林九真也察覺到了不對，上前一步，手按在輪回印旁邊的石柱上，“願力不夠？”
    “不是不夠，是太散了。”蒯迪元皺著眉，目光掃過殿外的人群。他們的願力確實在往輪回印這邊匯聚，可就像無數條小溪，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流，沒能匯成一條大河，根本無法推動輪回印完全激活。“六界的願力，需要一個契機，把它們擰成一股繩。”
    他的話剛說完，殿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眾人循聲看去，就見遠處的天空中，又有黑霧開始聚集，比剛才圍城時的黑霧更濃，更沉，像是一隻巨大的手，正朝著中樞殿的方向壓過來。虛無大軍顯然沒放棄，他們感知到了輪回印的動靜，正準備發動新一輪的攻擊。
    “不好！”傳統門派的張長老大喊一聲，抬手祭出法器，“他們又來了！”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有些凡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眼裏露出恐懼。怨靈快遞員們立刻擋到前麵，手裏的包裹緊緊攥著，雖然身體還在因為虛無的氣息而微微顫抖，卻沒有一個人後退。
    蒯迪元看著眼前的景象，心像被什麽東西揪緊了。他知道，現在沒時間猶豫了。如果不能盡快激活輪回印，等虛無大軍攻過來，不僅他們這些人會遭殃，整個六道都可能被黑霧吞噬，到時候再想挽回，就真的來不及了。
    他再次看向輪回印，深吸一口氣，突然抬手將自己的靈力注入進去。金色的靈力從他指尖流出，順著輪回印的紋路遊走，試圖帶動那些散落的願力。可他的靈力剛注入進去，就被輪回印龐大的需求吸走了大半，他的臉色瞬間蒼白下來，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蒯大哥！”阿福連忙上前扶住他，眼裏滿是擔心，“你別硬撐啊！”
    “我沒事。”蒯迪元擺擺手，咬著牙，試圖再調動靈力。可剛才那一下，已經耗掉了他大半的靈力，剩下的這點，連維持自己的身形都有些困難，更別說推動輪回印了。
    青蓮座的警告光芒越來越亮，花瓣上的翠綠也漸漸褪去，露出裏麵淡淡的灰色，像是被黑霧侵蝕了一樣。殿外的黑霧越來越近，已經能聽到虛無生物發出的刺耳嘶吼聲，修士們已經開始動手，法器碰撞的聲音、咒語聲、嘶吼聲混在一起，讓人心裏發慌。
    “難道……真的不行了嗎？”林九真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絕望，他看著輪回印，又看著殿外的黑霧，手緊緊攥著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裏了。
    蒯迪元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輪回印。他想起拆末日訂單時，夾層裏除了訂單，還有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麵隻有一句話：“所有存續的生命，都在等一個不放棄的人。”他現在終於明白，這句話不是說給他一個人的，是說給所有還在堅持的人。
    他忽然抬起頭，朝著殿外大喊：“大家聽我說！輪回印需要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我們所有人的！把你們手裏的東西舉起來，想著你們最想守護的東西，想著你們對未來的念想，讓這份念想跟著願力，一起融進輪回印裏！”
    他的聲音不算特別大，卻穿透了殿外的嘈雜，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最先有反應的是那個怨靈快遞員，他舉起手裏的包裹，聲音沙啞卻堅定：“我想守護這個能送件的世界，想讓那些沒送到的件，總有一天能送到收件人手裏！”
    接著是張長老，他舉起手裏的法器，大聲說：“我想守護師門傳承，想讓後輩們還能看到咱們門派的法術，還能在這三界裏好好修行！”
    然後是阿福，他舉起手裏的破香囊，眼裏閃著光：“我想守護物流堂，想以後還能跟著蒯大哥一起送件，想看到那些收件人拿到包裹時的笑臉！”
    越來越多的人舉起手裏的東西，他們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像一股暖流，朝著中樞殿湧來。殿外的願力突然變得集中起來，像是無數條小溪終於匯成了大河，朝著輪回印的方向奔騰而去。
    蒯迪元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殿外湧進來，順著他的手臂，注入到輪回印裏。輪回印的六道紋路瞬間亮了起來，金色的光芒從紋路裏溢出，照亮了整個中樞殿。青蓮座的警告光芒漸漸弱了下去，花瓣上的翠綠也慢慢恢複，甚至比之前更亮了幾分，發出柔和的光暈，像是在回應這份力量。
    可就在輪回印即將完全激活的時候，遠處的黑霧突然加速，一隻巨大的虛無觸手猛地朝著中樞殿拍了過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
    “小心！”張長老大喊一聲，祭出法器擋在前麵。修士們也紛紛上前，結成結界，試圖擋住這一擊。
    蒯迪元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著那隻逼近的觸手，又看著即將完全激活的輪回印，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再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
    觸手撞上結界的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中樞殿都在搖晃，殿頂的瓦片簌簌往下掉。結界上出現了裂痕，黑色的霧氣從裂痕裏滲進來，朝著輪回印的方向蔓延。
    “撐住！”怨靈快遞員們衝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裂痕，黑霧碰到他們的身體，發出“滋滋”的聲響，他們卻咬著牙，沒有一個人鬆手。
    蒯迪元看著他們，又看向輪回印。六道紋路裏的光芒已經越來越亮，隻差最後一點，就能完全激活。他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的意念融入願力裏，朝著輪回印大喊：“所有人的念想，都在這裏！六道輪回印，激活！”
    話音落下的瞬間，輪回印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六道紋路完全亮起，金色的光芒衝天而起，穿透了中樞殿的穹頂，朝著六界的方向擴散而去。那隻逼近的虛無觸手，在碰到金色光芒的瞬間，瞬間化為烏有，連帶著遠處的黑霧，也開始慢慢消散。
    殿外的人群爆發出歡呼聲，阿福激動地跳了起來，林九真也鬆了口氣，靠在石柱上，臉上露出了疲憊卻欣慰的笑容。蒯迪元看著眼前的景象，終於忍不住，雙腿一軟，坐到了地上。青蓮座的光芒也穩定下來，花瓣輕輕晃動，像是在為他慶賀。
    可他心裏清楚，這不是結束。輪回印雖然激活了，可虛無力量還沒完全消失，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抬頭看向天空，金色的光芒還在擴散，照亮了原本被黑霧籠罩的大地。他想起末日訂單上的寄件人——“所有存續的生命”，此刻終於明白，所謂的對未來的執念，從來不是某一個人的堅持，而是所有人都願意為了守護自己珍視的東西，拚盡全力的勇氣。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殿外，看著眼前的人們。他們臉上帶著笑容，眼裏閃著光，雖然疲憊，卻充滿了希望。他知道，隻要這些人還在，隻要這份執念還在，就算未來還有更多的困難，他們也能一起走下去。
    “接下來，”蒯迪元開口，聲音雖然還有些啞，卻充滿了力量，“我們要做的，就是把虛無力量徹底清除，讓六界恢複原樣。大家，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聲音響徹雲霄，朝著遠方擴散而去，像是在告訴整個六道——他們的戰鬥，還沒結束；他們的未來，由自己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