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蘇家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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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潛龍閣內,死寂如墓。
    破碎穹頂漏下的慘淡月光,在滿地狼藉的紫檀碎屑與凝固血跡上流淌,映照著塵埃無聲浮沉。
    蘇玄胤枯坐於唯一完好的太師椅中,指節一下下叩擊著冰涼的扶手,沉悶的叩擊聲在空曠中回蕩,如同敲在人心上,帶著無形的沉重壓力。
    “吱呀——”
    沉重的楠木門被艱難推開,蘇景龍拖著傷軀,一步一挪地挨了進來。
    他臉色灰敗如金紙,垂手肅立,額角冷汗涔涔。
    昔日執掌蘇家、威震江南的武帝威嚴,此刻被碾得粉碎,隻剩下強弩之末的頹唐與深入骨髓的驚懼。
    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父親那深不可測的臉,隻匍匐在冰冷刺骨的地磚上,聲音嘶啞幹澀,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父親。”
    蘇玄胤緩緩抬起眼皮,目光如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冰冷地刺穿蘇景龍佝僂的脊背,直抵他惶惑不安的靈魂深處
    “撤你之位,心中可有不甘?”
    “孩兒不敢!父親安排,自有深意,景龍……景龍絕無二話!”
    蘇景龍身體猛地一顫,額頭重重磕下,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灰塵撲簌簌揚起。
    “父親決斷便是蘇家天憲!兒子……兒子昏聵糊塗,利欲熏心,險些為蘇家招來滅頂之災!實乃萬死難辭其咎!”
    “建國……建國賢侄德才兼備,得老祖青睞,家主之位名正言順!兒子心悅誠服!”
    冷汗沿著他花白的鬢角滑落,混著地上的灰土,狼狽不堪,哪裏還有半分昔日家主的影子。
    “心悅誠服?”蘇玄胤鼻腔裏發出一聲冰冷的冷哼,聲如金鐵刮擦,帶著穿透骨髓的寒意,
    “何止是昏聵糊塗!是刻薄寡恩!是利令智昏!自掘墳墓!”
    他霍然起身,寬大的灰布袍袖無風自動,破碎穹頂瀉下的月光勾勒出他清瘦卻如山嶽般嶙峋的身影。
    無形的壓迫感瞬間充斥整個空間,讓蘇景龍幾乎窒息。
    他踱步至那巨大的破洞下,仰頭望著疏星寥落的夜空,語氣由淩厲轉為一種沉痛與失望交織的語重心長
    “景龍,你執掌蘇家百年,權柄蒙蔽了你的眼,世俗濁浪腐蝕了你的心!”
    “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來對建國一家,可曾有過半分血脈親情?”
    “隻當他們是你蘇家錦袍上礙眼的補丁,是累贅!是恥辱!”
    “今日更是變本加厲,竟敢將月璃視作攀附歐陽家的籌碼,強許姻緣!”
    “你眼裏,可還有為人父、為人祖的倫常天理?可還有半分對血脈後裔的憐惜?!”
    字字如刀,句句誅心,冰冷的質問如同冰錐,狠狠鑿在蘇景龍的心上。
    蘇景龍喉頭發緊,囁嚅著想要辯解“父親,我……我隻是為了……”
    話沒說完,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卻吐不出接下去的辯駁字眼。
    “為了蘇家?”蘇玄胤驟然截斷,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出鞘的寒刃,直刺蘇景龍心底,
    “那你告訴我,若建國一家因你今日之舉,離心離德,心懷怨恨,甚至……叛出蘇家!你當如何?!”
    “叛……叛出?”蘇景龍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晃,“這……這怎麽可能?父親言重了!”
    “言重?”蘇玄胤冷冷一笑,那笑容裏沒有半分暖意,隻有洞察世事的冰冷,
    “你以為我在危言聳聽?景龍,你的眼睛,莫非真的被這世俗權勢蒙蔽至此,連半分識人之明都丟盡了?”
    他向前一步,無形的金丹威壓彌漫開來,讓蘇景龍幾乎喘不過氣。
    “且不說建國那個強到……近乎變態的女婿陸辰!”
    蘇玄胤提到這個名字時,語氣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忌憚,
    “就算隻有月璃那丫頭一人,若她心存怨懟,假以時日,便足以……顛覆整個蘇家!”
    “月璃?!”蘇景龍猛地瞪大眼睛,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
    “父親!月璃不過是個弱質女流,不通武道,她……她有何本事顛覆蘇家?這……這絕無可能!”
    他本能地搖頭,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蠢材!老眼昏花,說的就是你!”蘇玄胤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錐心刺骨的痛惜
    “且不說,昨夜若非月璃與陸辰情意深重,念及這份血脈牽連,那九瓣蓮影壓下之時,這棲霞山巔便已是蘇家滿門的埋骨之所!”
    “你更不知,你口中那所謂的‘弱女子’蘇月璃,身負異界神物‘月華之心’,其浩瀚偉力此刻已不遜色於建軍築基巔峰之境!”
    “假以時日,有陸辰這等通天人物在側指點護佑,她的成就超越我這行將就木的金丹老朽,亦非難事!你竟敢將她當作貨物?!”
    “什……什麽?!”蘇景龍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瞪得滾圓,血絲瞬間密布,瞳孔中倒映著無法置信的驚濤駭浪。
    築基巔峰?堪比蘇建軍?超越金丹?
    那看似柔美的月華銀輝……竟蘊含著如此恐怖的力量?昨夜若真將月璃強行嫁入歐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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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後怕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緊了他的心髒,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冷汗,瞬間浸透了重衫。
    “現在知道怕了?”蘇玄胤俯瞰著他,眼中那絲深藏的痛惜終於流露,
    “所幸祖宗庇佑,天佑蘇家,未讓你鑄成無法挽回、遺禍子孫的滔天大錯。”
    他看著長子這副模樣,眼神中的厲色終究緩和了幾分,終究是自己的血脈。
    他疲憊地擺擺手“罷了。明日,你兩百歲壽宴,還辦否?”
    蘇景龍怔了怔,小心翼翼道“全憑父親做主。”
    “辦。”蘇玄胤語氣肯定,“說到底,你也是我和容卿的兒子。壽誕之喜,豈能因我這老頭子出關就攪了?”
    但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壽宴之後,隨我入後山閉關吧。”
    “你這身被百年紅塵俗務腐蝕殆盡、根基動搖的武道,需徹底洗練,重鑄道心!”
    “是!兒子叩謝父親再造之恩!定當潛心修行,不負父親期望!”蘇景龍再次重重叩首,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
    這一次,聲音裏除了恐懼,竟帶上了一絲劫後餘生的哽咽與破釜沉舟的決然。
    夜色濃稠如墨,龍騰山莊通往偏院的幽靜小徑上,三道身影步履匆匆,
    如同急於遁入黑暗的鬼魅,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的燈火與人跡。
    “華哥!難道明輝、明浩、明宇他們的手……就這麽白白斷了?!”
    三房蘇蒼山猛地停步,聲音因壓抑到極致的狂怒而扭曲變形。
    “還有那蘇建國!一個連內勁門檻都摸不到的廢物,憑什麽一步登天,騎在我們這些為家族流血流汗的人頭上拉屎?!”
    “就憑他生了個好女兒,勾搭上那個姓陸的小白臉?!”
    “而且老祖也太偏頗了,百年不出,一出就如此偏袒五房,這口氣,老子咽不下去!”
    他眼珠赤紅,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瀕臨瘋狂的困獸,胸膛劇烈起伏。
    身旁的蘇蒼海同樣麵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聲道
    “咽不下又能如何?衝回去找老祖理論?還是找那個能讓老祖都躬身喊前輩的陸辰拚命?”
    “那跟送死有何區別?可恨!可恨啊!”
    他重重一拳砸在旁邊冰冷的石柱上,指節瞬間滲出血絲。
    蘇華——大房長子,右臂用繃帶吊在胸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遠處燈火通明、如同巨獸蟄伏的主宅區域,嘴角緩緩咧開一個森寒刺骨、充滿怨毒的弧度
    “咽不下?咽不下就憋著!現在衝上去,是嫌命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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