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血色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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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王已死,新主當立!
    最後,李從嘉的目光投向東南方,那是奔流入海的珠江方向。
    他喚來萵彥,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萵彥,速遣快船,繼續傳令梁延嗣!”
    “水師各部,務必嚴密巡弋珠江出海口!無論何種船隻,凡欲離岸出海者,一律攔截登船稽查!所有人等,全部遣返原籍,嚴加甄別!”
    他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一字一句道:
    “尤其是……嚴防前朝‘貴胄’潛逃出海!若有發現疑似劉晟及其心腹蹤跡…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絕不容此獠,逍遙法外!”
    “末將明白!”萵彥凜然領命,迅速轉身安排。
    李從嘉獨立城樓,俯瞰著腳下這座正在他的意誌下緩緩複蘇的都城,再望向遠方遼闊的嶺南大地。
    殘陽如血,映照著他挺拔的身姿和身後獵獵作響的“李”字大纛。
    破城滅國,非為殺戮,而是滌蕩汙濁,再造乾坤!
    這入主興王府的每一步,都凝聚著無匹的武力、縝密的運籌與開創盛世的雄心!
    囊括四海、氣吞山河的蓋世豪情,在他胸中激蕩澎湃。
    興王府皇宮的偏殿內,硝煙味尚未散盡。
    巨大的南漢輿圖在殿中央鋪開,李從嘉負手而立,目光如炬,掃過圖上蜿蜒的江河、起伏的山巒與星羅棋布的州府。
    萵彥、張泌、周渭、秦再雄、張璨等文武重臣環伺左右,神情肅穆而振奮。
    張泌手持朱筆,在地圖上清晰勾勒:“主公請看,我軍現已掌控興王府廣州)、康州德慶)、端州肇慶),賀州、昭州、連州等數州之地。”
    朱筆所圈之處,如同釘入南漢心髒的楔子。
    他的筆鋒移向更廣闊的疆域。
    李從嘉看向南漢皇宮之中,輿圖之上分布74州。
    廣東大部, 潮州、循州惠州)、韶州、英州……
    廣西大部,邕州南寧)、容州容縣)、潯州桂平)……
    海南全境,瓊州海口)、崖州三亞)、振州樂東)、儋州、萬安州……
    “其中!”
    張泌語氣微沉。
    “尤以海南諸州,孤懸海外,地廣人稀,治理不易。邕、容、潯等廣西腹地,山高林密,俚僚雜居,需恩威並施。”
    此時,幾名戶曹小吏抬著沉重的木箱進入殿內,箱中正是從南漢戶部搶救出的戶籍黃冊與府庫賬目。
    張泌拿起一本,快速翻閱,眼中精光閃爍:
    “稟主公!南漢戶籍所載,在冊人口近百萬!此數在嶺南之地,已屬不易,然較之中原,仍顯地廣人稀。”
    “雖偏安一隅,戰亂稍少,然劉氏暴政,苛捐雜稅繁多,民生困苦,發展極為遲緩。”
    他又翻開府庫賬冊:“據其記載,南漢歲入糧賦,年約五百萬石上下。此為其根基。”
    他手指重重敲在番禺廣州)的位置。
    “然其富庶,更賴此東方巨港!犀角、象牙、香料、珍珠…海舶雲集,商稅之豐,遠超田賦!”
    “更有連州銀礦,歲產白銀不下萬兩;海南鹽場,所出白鹽行銷內陸,皆為重要財源!”
    “坐擁如此膏腴之地,山海之利!”
    秦再雄忍不住甕聲甕氣地啐了一口。
    “卻被劉晟這敗家子搞得民不聊生,國破家亡!真是暴殄天物!”
    李從嘉神色平靜,目光始終未離輿圖:“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劉氏無道,合該我取之。”
    他環視眾臣,“諸君,此六十六州,非旦夕可下。劉晟雖屠戮親族,少有強藩,然各地州府官吏、俚洞酋首,心思各異。”
    “欲順利吞並,徹底消化,非半年之功不可為!”
    劉晟殺親兄,屠戮宗室皇族,所以各地少有頑強守軍,多數是宦官當權,根基薄弱。
    眾人深以為然,紛紛獻策。
    “當以興王府為基,速派幹吏,持主公檄文,分赴各州招撫!抗拒者,再以雷霆擊之!”
    “招撫需輔以威勢!請令末將與張將軍,率精銳分巡桂、廣要道,剿撫並用,震懾不臣!”
    “當務之急是安民!”
    張泌補充道,“封府庫,開倉賑濟,穩定人心!曉諭城中富戶,捐糧助餉者,可保家宅平安,既往不咎!此乃收人心、固根本之策!”
    一連數日,李從嘉與麾下文武晝夜籌劃。
    一道道政令如同精密的網絡,從這剛剛易主的皇宮發出,覆蓋向動蕩的興王府,並即將輻射整個嶺南。
    查封府庫,賑濟饑民,招撫富戶,整編降卒,追捕閹逆餘孽,派員接管州縣…千頭萬緒,卻在張泌、周渭等人的高效運作下,漸漸趨於平穩。
    望著漸漸恢複秩序的宮城和案頭堆積如山的、象征著一州一縣權力的印信文書,李從嘉負手立於殿前,遠眺南方無垠的天空。
    一股沉甸甸的、卻又無比踏實的豪情在胸中激蕩。
    終於!
    曆經艱險,他終於在這華夏南疆,打下了一塊根基深厚、潛力無限的基業!
    後方穩固,再無掣肘之憂,他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去逐鹿那更大的天下!
    這嶺南百萬生民、萬裏河山,將成為他問鼎九州的堅實後盾!
    珠江口。
    與此同時,在距離興王府百裏之遙的珠江入海口附近,一處隱蔽的河汊蘆葦蕩中。
    氣氛卻與皇宮的宏圖遠誌截然相反,充滿了末日般的絕望與倉惶。
    十艘原本頗為氣派、此刻卻蒙上塵垢偽裝成商船的大船,如同擱淺的巨鯨,擠在狹窄的水道裏。
    船上滿載的並非貨物,而是劉晟逃亡時攜帶的、堆積如山的金銀珍寶、古玩字畫,以及數十名哭哭啼啼、花容失色的宮娥美婢。
    如此臃腫的船隊,在波光粼粼的江麵上,顯得無比紮眼。
    盧瓊仙一身布衣荊釵,卻難掩媚態,她依偎在麵色蒼白如紙、身著普通商賈長衫的劉晟身邊。
    嬌聲勸道:“陛下…不,郎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妾已探明,永定軍雖在主要河口設了水寨盤查,但若換乘幾艘輕便快舟,趁著夜色,從偏僻水道繞行。”
    “定能神不知鬼不覺遁入南海!這些笨重的大船和…身外之物,不如暫且舍棄吧?”
    她美目流轉,瞥了一眼那些沉重的箱籠。
    邵廷琄一身勁裝,眉頭緊鎖,抱拳沉聲道:“盧…夫人所言甚是。末將已在此處探查半日,前方所有入海要衝,皆有永定水師戰船巡弋,水寨刁鬥森嚴,盤查極嚴。”
    “我等船隊目標太大,滿載輜重,絕無可能悄無聲息通過!強行闖關,無異於以卵擊石!”
    他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力感,保護皇帝逃離的最後一絲希望,似乎也被這鐵桶般的封鎖掐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