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雲初微：“雲姑娘，你……”
    他話還沒說完，雲初微就立刻搖頭，眼眶微微泛紅：“主上，我不去！我隻想留在您身邊侍奉您，不管是建四顧門還是別的什麽，我都不感興趣！”
    她態度堅決，甚至帶著幾分哀求，“主上，您別趕我走好不好？”
    看著雲初微泫然欲泣的樣子，李蓮花心中一軟，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歎了口氣，知道這丫頭是鐵了心要跟著自己了。
    “罷了罷了，”
    他擺了擺手，“你不願去便不去吧，跟著我回雲隱山便是。”
    雲初微立刻破涕為笑，連忙道：“多謝主上！”
    李相夷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麽，隻是拍了拍封磬的肩膀：“走，封磬，我跟你說說建立四顧門的計劃。”
    封磬看了李蓮花一眼，見他點頭示意，便跟著李相夷走了出去。
    一場風波總算平息，李蓮花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口氣，隻覺得身心俱疲。
    第二日一早，蓮花樓前，馬車早已備好。李蓮花坐在馬車上，看著窗外。
    方多病騎著馬跟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路上的安排。
    雲初微坐在他身邊，安靜地為他整理著披風。
    遠處，李相夷正拉著封磬說著什麽，漆木山和芩婆對於相夷執意建立什麽四顧門，也沒什麽好說的。
    相夷這孩子油鹽不進，罷了，他們還沒老，還能護他一陣。
    馬車緩緩啟動，駛向雲隱山的方向。
    李蓮花看著越來越遠的山巒，又看了看身邊的雲初微和不遠處的方多病，笛飛聲，心中百感交集。
    江湖路遠，風波不斷，但身邊有這些人相伴，或許，這日日必喝的苦藥，也並非那麽難以下咽了。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藥丸放進嘴裏，那熟悉的苦澀在舌尖蔓延開來。
    這一次，他卻沒有立刻去拿蜜餞，隻是靜靜地感受著那份苦味，如同感受著這江湖人生中的百般滋味。
    雲隱山的路，是藏在雲霧裏的。
    馬兒走過青石板路，發出輕微的聲響，兩旁是蔥鬱的林木，枝葉間漏下細碎的天光，空氣中彌漫著草木與濕潤泥土的清新氣息。
    與山下江湖的喧囂、朝堂的詭譎相比，這裏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靜謐得能聽見風拂過樹梢的嗚咽，以及遠處不知名鳥兒的輕啼。
    漆木山坐在車轅旁，花白的胡須在風中微微飄動，他不時回頭看向車廂，目光落在那扇緊閉的車簾上，眼神複雜。
    身旁的芩婆不自覺將視線望向，在外麵小陽台那個斜躺在木椅的身影上，輕輕歎了口氣。
    木椅上，李蓮花半靠在軟墊上，臉色依舊帶著病後的蒼白，唇色也偏淡，卻比來時路上好了許多。
    他似乎有些倦了，眼簾半闔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神情是難得的安寧。
    方多病坐得離他最近，一會兒看看李蓮花是不是又睡著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探頭去看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致，嘴裏嘰嘰喳喳沒個停。
    “我說李蓮花啊，你這師父師娘可真會找地方，這雲隱山就是太偏了點。”
    “不過空氣是真好，接下來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還有啊，這林子裏應該有不少野味，師祖前輩功力應該不俗高手，回頭得討教幾招。”
    “對了，笛飛聲，你看這林子，說不定有什麽珍奇的野獸，回頭咱們去打幾隻來改善夥食啊？”
    坐在對麵的笛飛聲一襲黑衣，身姿挺拔如鬆，聞言隻是冷冷瞥了方多病一眼，吐出兩個字：“聒噪。”
    “嘿！你說誰聒噪呢？”
    方多病立刻炸毛，“我這是活躍氣氛！你看李蓮花都快睡著了，多說說話精神點！”
    “他需要靜養。”
    笛飛聲言簡意賅，目光掃過李蓮花，見他呼吸平穩，並未被打擾，眉頭才稍稍舒展。
    “我說話聲音小著呢！倒是你，一天到晚板著張臉，像誰欠了你八百萬兩銀子似的，看著就喪氣！”
    “……”
    笛飛聲懶得與他爭辯，索性閉上眼，耳根卻微微泛紅，顯然是聽進去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雖無惡意，卻也足夠熱鬧。
    車廂外的漆木山和芩婆聽得一清二楚，無奈地對視一眼，又都看向車廂內那個始終安靜的身影。
    “唉，”
    芩婆低聲道，“這方公子和笛公子，倒像是天生的對頭，到了這兒也不安生。”
    漆木山捋著胡須，沉聲道：“年輕人嘛，精力旺盛。隻是……”
    他話鋒一轉，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悵然，“你看蓮花，如今是真靜下來了，靜得讓人心頭發緊。”
    芩婆點點頭，眼裏滿是憐惜：“可不是嘛。”
    “想當年，他在這雲隱山上，哪有片刻安寧？”
    “不是纏著你要學新的劍法，就是偷偷溜下山去跟鄰村的孩子比試，一天到晚一身泥一身汗，精力好得像頭小豹子。”
    “那時候他多鮮活啊，眼睛亮得像星星，渾身都帶著股勁兒，仿佛這天下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是啊，”
    漆木山回憶起往昔，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隨即又被憂慮取代。
    “那時候他總說，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要讓雲隱山的名字響徹江湖。”
    “他練武刻苦，一點就透，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
    “可你看看現在……”他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芩婆都懂。
    如今的李蓮花，眉宇間少了當年的銳氣鋒芒，多了幾分看透世事的淡然與慵懶。
    他不再執著於武功高下，也不再談論江湖霸業，更多的時候，他喜歡曬曬太陽，喝喝茶，或者像現在這樣，安靜地靠著，仿佛世間一切紛爭都與他無關。
    這份平靜，在外人看來或許是通透，但在看著他長大的漆木山和芩婆眼裏，卻總覺得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苦楚。
    這孩子，究竟是經曆了怎樣的風霜，才把那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磨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他們不敢深想，隻能將滿心的疼惜，化作日後點點滴滴的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