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李蓮花穿著他選的衣服，慢步走在人群中，丁香色的衣擺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襯得他肩背雖薄，卻半點不顯怯懦，反而有種曆經風霜後的從容。
    他的側臉在光下柔和得像塊上好的暖玉，眼睫垂著，偶爾抬眼時，眼底的溫潤能把人的心都泡軟。
    李相夷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玉扣上——那是他特意讓人挑的，跟李蓮花常戴的那塊玉佩正好配成一對。
    周圍人的驚豔目光，李相夷都看在眼裏，卻莫名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像是想把李蓮花護在自己身後。
    直到李蓮花走到近前，抬頭衝他笑了笑，聲音輕得像風：“李相夷，你倒起得早。”
    李相夷才回過神，指尖微微蜷了蜷，語氣比平時軟了些：“大會要忙，怕你起晚，便讓弟子把衣服送過去了。”
    他頓了頓，目光又掃過李蓮花的衣服，補充道，“……很適合你。”
    方多病在旁邊湊趣：“可不是嘛！方才路上好多人都在看李蓮花呢！”
    “李相夷，你這品味真不錯，比李蓮花自己穿那些灰撲撲的衣服好看多了！”
    李蓮花瞪了方多病一眼，卻沒反駁，隻是抬手摸了摸袖口的纏枝蓮暗紋，眼底的笑意深了些。
    陽光落在幾人身上，四顧門的旌旗在風裏獵獵作響，周圍的喧鬧依舊。
    可李相夷的目光卻隻停在身邊那抹丁香色上，再也挪不開了。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四顧門大廳的青石板上，映出滿地細碎金斑。
    廳內早已擠滿了江湖同道，佩劍懸刀者有之，負笈攜囊者亦有之，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說話聲像煮沸的水般翻湧，連梁上棲息的燕子都被驚得不時撲棱兩下翅膀。
    “瞧見沒？就是那位坐在李公子身邊的，麵容清俊得像幅水墨畫，可我走了這麽多年江湖，從沒聽過‘李蓮花’這號人物。”
    靠在廳柱旁的漢子捋著半尺長的胡須，眼神卻不住往主位方向瞟，語氣裏滿是疑惑。
    他身旁穿青衫的書生模樣男子立刻點頭，手裏的折扇還忘了搖：“可不是嘛！方才我問了隔壁座的丐幫長老，他也說沒聽過這號人。”
    “偏偏李門主對他那般不同，你看那座位——緊挨著主位，鋪的還是西域來的暗紋錦墊，比咱們這些受邀來的前輩坐得還近！”
    “莫不是李門主的故交？”
    有人湊過來插了句嘴，話音剛落，廳內忽然靜了半截。
    眾人循著動靜望去，隻見一身紅色勁裝的李相夷從主位上起身，腰間懸著那柄名動江湖的“少師劍”，劍穗上的白玉墜隨著步伐輕晃。
    他不過十六七的年紀，眉眼間卻帶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衣袂掃過青石地麵時帶起一縷微風，滿廳的議論聲竟自發低了下去。
    李相夷目光淡淡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角落裏還想私語的兩人身上，那兩人立刻閉了嘴，挺直了腰板。
    他這才收回目光，聲音朗潤如玉石相擊：“各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先請入座吧。”
    話音落，他沒先往主位走，反倒轉身朝站在自己身邊的李蓮花伸出手。
    李蓮花穿著他特意為他準備的新衣服，手裏還攥著個半舊的藥囊，見他望過來，剛想往後退半步，手腕已被人穩穩扣住。
    “站著做什麽？”
    李相夷的語氣裏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熟稔，手腕微收，便將人拉到主位旁的椅子上按坐下。
    那位置本是留給副門主的，此刻卻讓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李蓮花”。
    滿廳人見狀，又開始交頭接耳，隻是聲音比先前輕了許多。
    安置好李蓮花，李相夷才轉身麵向眾人，右手握拳抵在左胸，行了個標準的江湖禮。
    少師劍的劍鞘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各位武林同道，今日是四顧門成立的大喜日子。”
    “李某不才，邀諸位共襄盛舉，多謝各位賞臉前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廳內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眼底翻湧著難以掩飾的意氣，聲音也提了幾分：“現在，我宣布——四顧門成立大會，正式開始！”
    “來人！”
    隨著他一聲喊，兩名勁裝弟子抬著一方朱紅牌匾從側門穩步進來。
    牌匾足有一人高，邊緣雕刻著纏枝蓮紋，表麵還覆著層猩紅綢緞，邊角垂著的金鈴隨著步伐輕晃，叮當作響，襯得整個儀式愈發鄭重。
    弟子將牌匾放在大廳中央的高台上，李相夷便轉身看向身旁的李蓮花，眼底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蓮花，這四顧門能成，你幫了不少忙，這牌匾，得咱們一起揭。”
    李蓮花坐著沒動，指尖輕輕蹭了蹭藥囊的係帶，聲音溫吞：“門主說笑了，我不過是幫著整理了些賬目，哪敢與門主一同……”
    話還沒說完，他的手腕已被李相夷再次抓住。
    這次李相夷的力道比剛才重了些，掌心貼著他微涼的皮膚，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我說你能，你就能。”
    話音落，不等李蓮花再推辭，李相夷已拉著他起身，大步朝高台走去。
    滿廳人都屏息看著這一幕——誰都知道李相夷性子驕傲，年少成名後更是極少與人這般親近，如今卻對一個陌生的“李蓮花”如此看重，實在令人費解。
    走到牌匾前，李相夷鬆開李蓮花的手腕，伸手抓住綢緞的一角，又朝他遞了個眼神。
    李蓮花無奈，隻好也伸出手，指尖剛碰到綢緞，就被李相夷帶著猛地一扯。
    猩紅的綢緞如流水般滑落，露出牌匾上鐫刻的三個鎏金大字：“四顧門”。
    字體筆力遒勁，帶著股少年人的鋒芒，正是李相夷親筆所書。
    “好！”
    廳內立刻爆發出一陣喝彩，有人甚至拍起了手。
    李相夷聽得喝彩，臉上笑意更甚。他俯身抱起那方沉重的牌匾。
    那牌匾是用整塊楠木製成，少說也有百十來斤，可他抱在懷裏卻像抱著片羽毛，隻足尖在高台上輕輕一點，身形便如驚鴻般掠起。
    月白勁裝在空中展開，像極了振翅欲飛的白鳥，不過瞬息間，他已穩穩落在大門上方的橫梁旁，抬手將牌匾牢牢嵌進早已鑿好的凹槽裏。
    “哐當”一聲輕響，牌匾落定，金鈴再次輕晃，與廳內的歡呼聲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