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吳二白不由抬頭看方秋水，手中的黑子遲遲落不下去。
    萬千思緒如同柳絮，飄散在吳二白腦中，讓他原本平靜的心瞬間被攪亂。
    “我。”吳二白嘴巴囁嚅兩下，許多話來到嘴邊，卻不知道應該先從哪裏說起。
    “回答不上來？”
    “不是。”吳二白落下手中的黑子，“怎麽會想聊這個？”
    方秋水繼續發問，“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二十一年七個月零四天。”
    “時間過得真快。”方秋水微微點頭，發現吳二白的棋招已經開始有破綻，“這麽多年過去，我看你一直沒有娶妻生子，所以問兩句。”
    吳二白低下頭，他的視線重新落到棋盤上，“我從來沒想過要找伴侶。”
    “所以當年其實是在跟我開玩笑？”
    “不是玩笑。”吳二白再次看向方秋水，“後來認識你之後，我否定過自己的想法。”
    “那現在怎麽回答不上來我第一個問題？”
    說話間，棋局還在繼續，但吳二白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上麵，局勢逆轉，方秋水的白子正在大殺四方，可吳二白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站台裏的係統看到這裏，暗歎自家宿主為了贏不擇手段，一句話就讓吳二白的心亂了，現在根本攔不住方秋水的殺招。
    “我以為你應該不喜歡聽到這些。”
    “閑聊麽。”方秋水語調中沒有太大的起伏，“再說這麽多年過去，你應該早看開了吧？
    那還有什麽不能聊的？”
    吳二白沒有回應，再看麵前的棋局，他的黑子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連條後路都看不到。
    “你和我認識的人很不一樣。”
    “這麽籠統？”方秋水的白子落得飛快，“我還以為能聽到什麽打動人心的回答。”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家族背景和常人不同。”吳二白繼續說道，“應該說，我知道自己的世界，和常人的世界不一樣。
    我，我父親，我的家族，整個吳家，甚至於包括九門，我們這些人是活在一個巨大陰影之下。
    我們窺探到了敵人的存在，可卻找不出來，連反擊都像是在對空氣發怒，顯得可憐又可笑。
    麵對看不見的敵人，我們這些人隻能活在陰謀詭海之中。
    這是九門人的命運，而我身為九門後人，同樣無法避免要身陷其中。”
    “這些事情和我有什麽關係？你知道我不是九門人。”
    “是啊。”吳二白微微點頭，“可我能看出來，你同樣身處在其中。”
    “這一點我不否認。”
    “總在陰謀詭海裏沉浮的人，很容易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同類。
    我見過太多同類，或者應該說，我身邊都是這樣的人，不論有無苦衷，都沒有人能夠稱得上清白二字。”
    “那你看錯人了，我也不清白。”
    “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清不清白根本不重要，我們這個世界裏麵，不會有真正清白的人存在。”吳二白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他已經沒有機會突出重圍，“直到我遇見你。”
    方秋水抬眼看人，視線隨即和吳二白撞在一起。
    “秋水，你和所有我見到的人都不一樣。
    我知道你同樣是沉浮在陰謀詭海裏的人，可你卻沒有被影響，你就像一道刺眼的陽光，把陰暗的天空撕開，毫無顧忌地灼燒著每一個人。
    我能在你的眼睛裏，你的表情中，你的每一個笑裏麵，見到所有人都沒有的盎然生機。
    每次見到你，我總是忍不住想向你靠近，那種感覺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好像隻要靠近你，跟在我身後的陰霾會褪去，我身上的生機會多一些，活著的感覺也會變得更真實。”
    聽著這些話，方秋水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麽表情，沒成想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她張了張口，不知道要怎麽回應這些話。
    半晌過去，吳二白放下手裏的黑子，“我輸了。”
    方秋水嗯一聲，她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沒有再看吳二白。
    “老三他們現在在杭州，不過今天夜裏他們會離開，至於去哪裏我並沒有問。”
    方秋水點頭，“嗯。”
    【宿主，你怎麽隻會嗯而已，贏了不是應該高興嗎？】
    方秋水沒有理會係統的話，她後悔了，後悔問吳二白那個問題。
    大廳裏安靜得落針可聞，吳二白看得出來方秋水眼底的懊惱，他沒有再說什麽，知道自己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二十一年的光陰很漫長，可仔細去回憶時，恍惚中隻會讓人以為昨日就在眼前。
    過往的一切從腦海深處翻湧而出，看著對麵的方秋水，吳二白想起他遇見方秋水那一天。
    麵前的人沒有任何變化，歲月不曾在方秋水身上留下痕跡，他們仿佛又回到當年相遇的廊下。
    大廳裏突兀地響起短信提示音，方秋水拿出翻蓋手機看一眼，與此同時，吳二白的手機傳出震動，他接起電話，還沒說兩句又起身離開。
    方秋水沒有回複短信，那是解雨臣發來的暗語，告訴她北京一切都好，讓她不用擔心。
    在離開北京前，解雨臣說過他們隻可以單線聯係，方秋水不能發出任何回複。
    【宿主，你沒事吧？】
    【沒事。】
    【怎麽突然想知道解連環他們的去處？】
    【隨便問問，本來也沒想二白會告訴我。】
    吳二白沒有再回來，傍晚時他已經離開，宅子裏隻剩下方秋水自己。
    第二天下午，方秋水在大廳的桌子上，見到被折下來的山茶花，她過去拿起來看了看，確認這就是昨天她想偷的花。
    山茶花是怎麽來的，方秋水不想去深究，她找來個罐子將花放到自己的房間養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解雨臣發來的短信越來越少，直到今天為止，方秋水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再收到解雨臣發來的短信。
    方秋水搬出張躺椅，睡在自己房間的院子裏，翻蓋手機在她手裏啪嗒啪嗒響著。
    【宿主，放過這台老手機吧，它沒有你那台諾基亞抗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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