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朱門酒肉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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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一隊特殊的車隊正緩緩朝著幽州方向駛去。
    幽州,地處北方邊陲,戰略位置極為重要。
    它北接遊牧民族,南鄰中原腹地,作為軍事要衝,此地長期擔負著防禦北方外敵的重要職責。
    常理來說,應該是這樣。
    不過就在幽州刺史引蠻族入侵後,這座邊陲重鎮的戰略價值發生了根本性轉變。
    原本用於防禦的城垣關隘,如今門戶盡數為蠻族大開,囤積的糧草軍械,反為敵軍補給,訓練有素的邊軍,或畏懼蠻族,或隻求自保,紛紛作壁上觀。
    沒有邊軍阻擋,蠻族鐵騎南下劫掠再無阻礙,冀州、並州相繼告急。
    朝廷耗費數十年構築的北部防線,幾乎形同虛設。
    幽州雖然沒有被劫掠,可周邊城池州郡卻沒有那麽走運。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偶聽豺狼三兩吠,又見骸骨生蟣蛆。
    離開囚營一路而來,澹明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這個朝代的苦難。
    國亂萬民苦啊。
    “止步!驗傳!!”
    城樓突聞金柝急響,數十具三弓床弩同時上弦,披甲持戟的城門校尉按劍而立。
    日頭映照著雉堞間的【幽州】篆字城匾,正是朝廷北疆重鎮。
    “休得無禮!我家主人乃是奉使君鈞命前去與蠻族談判的範陽郡守盧照民,爾等可認得這符!”親衛統領催馬上前,高舉鎏金銅符,對著城牆樓上將領高聲喊道:“速速開門,讓我等入城,我家主人有要事稟告使君!”
    “盧府君?”城門司馬凝目細辨。
    隻見那皂蓋朱幡的駟馬安車確是朝廷儀製,車前八名持戟護軍亦是之前隨行的熟麵孔。
    而隊伍中的幾輛板車是昨天下午出城的,車夫麵孔也對得上。
    再次確認一下周邊沒有埋伏,這才放下心來,拱手道:“原來是盧府君,請您稍等!”
    說罷,方擊鼓傳令:“開懸門!放吊橋!”
    絞盤轉動聲沉悶如雷,三重包鐵懸門次第升起。
    護城河上的榆木吊橋緩緩下降。
    不多時,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穩穩地搭在了護城河之上。
    下一瞬,一隊著筒袖鎧的幽州突騎從甬道疾馳而出。
    這些精銳騎士腰佩百煉環首刀,手持丈八長矟,轉眼間便將車隊圍作三匝。
    其後又是一隊頂盔摜甲的步卒衝出,與車隊身後駐盾列陣。
    看著這城防森嚴的景象,澹明不禁搖了搖頭。
    看來這刺史也知道蠻族不是什麽好東西,卻為一己私欲大開邊關,引狼入室,連累無數百姓,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可惜在這個夢境裏,自己的修為隻有一點點,想要刺殺他不太可能,還會旁生枝節。
    要是在現世,這刺史今年應該上幼兒園小班了。
    “請明公出符驗看。”為首的牙門將靠近馬車執禮甚恭,卻仍令二十名持楯戟士列陣戒備。
    直到驗過隨身攜帶的銅符,又核對其掌中箕鬥紋樣,方才揮手撤圍,躬身相迎:“使君已在府衙相候。”
    “如此正好,本官也恰好有事要麵見使君,勞煩將軍引路。”盧照民看了一眼澹明等數十女子,輕聲道:“至於她們....”
    牙門將會意,恭聲道:“請明公放心,下官已安排好住處,府君今夜下榻的宅院也已準備妥當,一應所需都已備齊。”
    盧照民微微頷首,忽然抬手指向澹明,對牙門將吩咐道:“將這小童帶回本官府邸,另備一套合身的男裝給他。”說著瞥了眼澹明身上的女裝羅裙,搖頭道:“堂堂男兒,穿成這樣成何體統。”
    澹明耳尖微動,挑眉道:“咦?你竟看出來了。”
    盧照民無奈地歎了口氣:“便是傻子也該知道了。”
    “當真不用我隨行?”澹明似笑非笑地問道。
    “以你現在的身份不合適。”盧照民搖搖頭:“況且,我們的賭約尚未開始。”
    澹明見狀,隻得聳了聳肩:“行吧。”
    一旁的牙門將看得目瞪口呆,堂堂範陽郡守竟與一個孩童如此熟稔地交談,實在令人費解。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著澹明,隻見這"小童"雖作女裝打扮,但眉宇間的英氣確實遮掩不住。更讓人稱奇的是,這孩子與郡守對話時竟毫無懼色,反倒像是平輩相交。
    難不成又是哪的世家大族出來的貴人,有女裝癖好?!
    ....
    車隊緩緩穿過幽深的城門甬道,還未完全駛出,便聽見前方傳來鼎沸人聲。
    當徹底駛出甬道的那一刻,澹明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映入眼簾,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商販的吆喝聲、顧客的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
    酒肆中賓客觥籌交錯,不遠處有一座雕梁畫棟高聳入雲的酒樓,身著綾羅綢緞的歌姬正倚靠朱紅的橫欄朝著樓下公子哥兒招袖,隱隱還能聽到裏麵傳來的嘻戲之聲。
    而不過一小會,便有好事者看見這特殊的一隊車隊,忍不住圍攏過來,對著一眾女子評頭論足,指指點點,放肆的目光在她們身上來回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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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這次蠻族入侵,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
    也是,這畢竟是那位刺史的大本營,和蠻族又結成了同盟,遊牧的鐵騎自然不會光顧這裏。
    明明一牆之隔,這裏絲毫看不出戰亂的痕跡,街道整潔,商鋪興旺,行人衣著光鮮,與城外餓殍遍野的景象相比,簡直判若兩個世界。
    眼前這番市井繁華,倒印證了刺史與蠻族部族的密約,胡騎鐵蹄肆虐邊郡,唯獨這幽州城內歌舞升平,想來除了劫掠,那刺史肯定還給了蠻族不少好處。
    而這城門緊閉,怕是防的不隻是外敵,更是那些逃難的百姓,怕他們的到來壞了這太平假象。
    不過倒是多慮了,蠻族鐵騎所過之處,十室九空,又能有多少流民能順利到達幽州。
    深深吸了一口氣,濃鬱的脂粉香混雜著酒肉氣息撲麵而來,與一路而來的腐爛氣息簡直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但在他看來,肉體上的腐爛氣息固然難聞,可這空氣中脂粉和那些達官貴人身上的酒肉氣卻更讓人惡心。
    盧照民麵色陰沉地放下車簾,沉聲吩咐道:“先帶她們去安置,本官這就去見使君。”
    “遵命。”
    隨著一聲令下,原本整齊的車隊緩緩分開。
    裝載女眷的板車在親兵護送下轉向城西官邸,而盧照民的皂蓋朱幡的駟馬安車則繼續向著刺史府方向駛去。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音在繁華的街市上顯得格外沉悶。
    偶爾還夾雜著幾聲刺耳的軸承摩擦聲。
    兩列隊伍的影子在夕陽下越拉越長,最終消失在喧囂的街巷之中。
    .......
    刺史府內,青磚黛瓦間透著幾分肅穆。
    一位鬢發斑白的五旬老者緊握住盧照民的手,臉上堆滿笑意:“牧言此行辛苦了,老夫已命人備下酒宴,今晚定要痛飲幾杯才是。”
    “不過是與步搖莫跋部交涉,算不得辛苦。”盧照民神色凝重,正欲繼續稟報:“使君,關於被擄百姓的釋放事宜...”
    “誒~”刺史擺手打斷,不由分說地拉著盧照民向內堂走去:“公事暫且放一放,今日諸公聽說牧言歸來,都候了多時,就連那位李公都特意沐浴更衣,連寒石散都未服用,就等著見你呢。”
    穿過曲折的回廊,絲竹之聲漸聞。
    刺史邊走邊笑道:“先去與諸公見個麵,酒宴過後,牧言好生歇息,那些繁瑣公務明日再議不遲,若是覺得乏累,後日也無妨,哈哈哈...”
    未等盧照民應答,刺史已拉著他快步前行。
    穿過廊道,一路直行。
    還沒到達宴會廳,便聽到了裏麵傳出絲竹喧闐之聲。
    盧照民眉頭微微皺起,尚未出聲,便在下一瞬忽見一披發跣足、僅著單衣的文士自側園踉蹌奔出,口中含糊吟誦著《子虛賦》。
    刺史一看,撫掌大笑:“看來李大儒是等不及了。”
    那放浪模樣的文士見到來人,先是醉眼朦朧拱了拱手,隨即也哈哈大笑:“聽聞盧府君自蠻族大營凱旋,還要達成什麽協議,此乃...呃...此乃大功一件,老夫原想待府君歸來同服寒石散,奈何...奈何文思如湧,不得不先發之,哈哈哈哈等不及,等不及!”
    說話間,其衣襟鬆散,露出胸前斑駁的藥疹。
    一絲不悅掠過眉宇間,但見來人乃是幽州有名的大儒,也不得不拱手行禮:“明公雅興,照民愧不敢當。”
    “牧言何須客套!”文士踉蹌上前欲拉其袖:“速來同服,共...共登極樂...”
    刺史適時橫插一步,笑吟吟擋在中間:“李公且慢,牧言風塵仆仆,連洗塵酒都未及飲,待宴席之上,再與諸公共襄盛舉不遲。”
    說罷,半推半引地將盧照民帶離。
    轉過回廊時,仍能聽見那文士在身後高誦《子虛賦》的癲狂之聲。
    一路過去,所見所聞,簡直不堪入目。
    白日宣淫有之。
    赤身裸體站在池邊放聲高歌有之。
    摟著幾個婢女上下其手有之。
    走出回廊,幾株海棠掩映的假山後傳來陣陣狎昵笑語。
    盧照民餘光瞥見,幾位素以清流自詡的州府要員,此刻正摟著幾個未及冠的少年,在暗處行那不堪之事。
    其中一人似是察覺視線,抬頭見是盧照民,竟還舉杯示意,臉上全無愧色。
    刺史見狀,不以為然地笑道:“牧言莫怪,自去歲引進蠻族舞樂後,諸公倒是愈發風雅了。”
    說著,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盧照民的手背:“待此次事畢,本官也為你物色幾個清倌人。”
    盧照民指節捏得發白,額角青筋隱隱跳動,幾次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囚營那數千還在望眼欲穿的女子,終究是生生忍了下來。
    不多時,隨著婢女推開雕花廳門,一股淫靡之氣便撲鼻而來。
    下一瞬,便是喧鬧的恭維聲和起哄聲。
    燭火搖曳間,衣冠不整的官員們醉臥錦茵。
    有人正以金樽盛酒灌入歌姬羅裳,引得滿堂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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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幾上散落的詩箋墨跡未幹,卻被酒漬浸得模糊。
    一老者舉著夜光杯踉蹌而來,腰間玉帶鉤已鬆脫大半。
    “牧言來遲,當罰三爵!”
    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麽被灌了多少杯酒,也記不清那些恭維的詩句和阿諛的祝酒詞。
    隻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麵孔都猙獰非常。
    像是要吃人一樣。
    似乎跟蠻族也沒什麽區別。
    若是隻在這裏待著,怕是以為天下太平,此乃盛世。
    真是諷刺。
    真是惡心!
    深夜,人皆散去,幾位婢女小心翼翼攙扶著醉醺醺刺史正欲離開。
    卻被滿臉酒紅的盧照民攔住去路。
    “嗯?牧言這是何意,難不成還想繼續?”刺史吐了幾下酒氣,嗬嗬笑道:“可老夫已不勝酒力,明日...明日繼續。”
    “使君,照民此次回來是有要事相稟,事關數千女子存活,片刻也拖不得。”盧照民此刻哪裏還有一絲醉態,朝著刺史深深一揖:“使君容稟。”
    刺史有些不悅,但看到盧照民這副模樣,卻也不好發作。
    畢竟是範陽盧氏,麵子還是要給的。
    便稍有些冷意道:“既如此,牧言且在前堂稍候,待本官稍作整頓。”
    盧照民聞言大喜,連忙下拜:“多謝明公!”
    這一稍候便是大半個時辰過去。
    臨近子時,才聽得內室傳來趿拉著絲履的腳步聲。
    披著鬆垮的寢衣,發髻上還帶著未幹的水汽,緩緩喝了口醒酒湯,刺使便坐在主位上揉著額頭道:“牧言此去與那步搖莫跋交涉,情況如何?”
    盧照民將這兩日的談判細節一一稟明,卻見刺史頻頻掩口打哈欠,眼皮沉重得幾乎要黏在一起。
    他的心漸漸沉到穀底,卻還是從懷中取出那封火漆密信,雙手呈上
    “這便是那步搖莫跋親筆信,若使君應允其條件,八千被擄婦孺皆可生還。”
    “條件?”刺史聞言眉頭一皺,滿臉不耐:“不過幾千臣民,釋放又能如何,本官已贈予珠寶軍糧,還要如何。”
    說是這麽說,還是隨手拆開信件,一目十行。
    片刻後,砰的一聲,刺史拍案而起,一臉怒色:“欺人太甚!”
    盧照民一驚,連忙起身:“使君何故動怒?”
    “牧言看看這是什麽話,這是要談判麽?!”刺史將信箋狠狠擲在地上:“這步搖莫跋好貪心,區區數千女子竟想讓我割地,倒是好算計,可本官也不是傻子!”
    “什麽?!”盧照民瞳孔一顫,連忙撿起信件,細細一看,臉色瞬間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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