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的婚禮進行曲響起。
    有著精美浮雕的黑色大門被人拉開，昏黃的光線從裏麵漏了出來。
    照到了何枝的白紗上，那些濺上去的鮮血、裙角的泥濘，都變成了渾濁的黑。
    “賓客”們同時轉頭，看向這位狼狽的、顫抖的新娘。
    剛剛見過的林琦，穿著紅色皮鞋、被吊死的莉香，校服上染著鮮血看起來早已死去多時的周謙三人，還有花子十二歲時殺掉的那對無頭父母……
    他們擠滿了長椅，用相同的幅度微微側身，凝視何枝，卻一言不發。
    燭火跳動著，不知在何時，夜色已經降臨這間教堂。
    穿著黑色西裝的新郎也在此時轉身。
    他的眼下掛著淡青色，唇色蒼白，看起來有些憔悴，但當他看到何枝的瞬間，眼睛裏宛如被點亮了火焰。
    何枝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劇烈。
    霍尋靜。
    不應該在這裏見到他，不應該……不能在這裏見到他！
    匕首還藏在她手中的捧花裏！
    紅何枝貼到她的耳邊，歎息。
    【看來我和你講的話，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我當然不會聽，因為你是錯的！
    你恨你的父母，你恨你的家族，你那麽恨他們，為什麽不擺脫他們，而是依舊當你的何氏何枝，承擔不願意承擔的責任？
    你要是真能做到自己說的斷情絕愛，你為什麽要將你前夫的屍體找回來？
    你自己都做不到，憑什麽強迫我聽進去！
    紅何枝沉默片刻，回答：
    【我會做到的。】
    說完，她便和何枝拉遠距離，操控她走上灑滿花瓣的紅毯。
    何枝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推動著，拉扯著，除了那隻可以自由握拳的左手之外，她的每一個關節、每一塊骨頭都仿佛被人控製。
    她的抵抗沒有任何作用，當她站到霍尋靜麵前時，汗水已經將鬢角的發絲浸濕。
    霍尋靜抬起手，將黏在何枝脖頸上的發絲溫柔撥到耳後。
    他的目光專注、溫柔，他什麽都沒說，但何枝卻覺得他都懂。
    祭台上的神父輕咳一聲，“親愛的弟兄姊妹、親朋好友，今天我們相聚在上帝麵前，共同見證韓旭江先生和花子小姐的神聖婚姻……”
    何枝看著霍尋靜，嘴唇顫抖。
    說啊，說啊。
    告訴他紅何枝在這裏，她想操控我殺掉你，玄明玉、聶盈盈和楊卓都死了，快點離開！
    快說啊！
    霍尋靜為何枝整理好發絲，手指留戀地按到她的顫抖的嘴唇上。
    “沒關係。”他無聲開口，再次重複，“沒關係。”
    什麽沒關係。
    你快要被我弄死了！
    就算我弄不死你，紅何枝也會在副本中搞出意外，殺死你！
    何枝絕望地閉上眼睛，半晌，又重新睜開。
    她的左手的五指能動，還可以寫字，隻要能活動手腕、胳膊，去接近霍尋靜。
    她一邊努力嚐試著，一邊用目光示意霍尋靜：靠過來點！
    霍尋靜卻反而後退一步，用字正腔圓的聲音說：“我願意。”
    已經到了婚禮的宣誓環節。
    神父轉向何枝，“花子小姐，你是否願意嫁韓旭江先生為妻，無論順境逆境、富裕貧窮、健康疾病，都始終愛他、順服他、支持他，直到生命的盡頭？”
    【你願意。】
    何枝咬牙說，“我願意。”
    神父微微頷首，露出滿意的笑容，“請二位新人交換戒指，這枚圓環代表著你們忠貞不渝的愛情，也將成為你們生命緊密相連的象征。”
    “希望你們看到戒指，便記起彼此，記起你們合二為一的決心。”
    霍尋靜從西裝口袋中掏出紅色絲絨戒指盒，抬頭看向何枝。
    而何枝已經在紅何枝的操控下，握緊了藏在捧花中的匕首。
    隻要霍尋靜俯身靠過來，她就會將匕首刺進他的心髒，爭取一擊致命！
    霍尋靜說，“枝枝，這枚戒指，以前你有過一樣的，可惜被人搶走了。”
    他停頓一下，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最後隻是叮囑：“你仔細看。”
    何枝低頭，看他打開戒指盒，露出裏麵造型奇特的戒指。
    戒托上鑲嵌著一顆蔚藍色的珠子，還有一顆環繞著藍珠子的白珠子。
    他傾下身體靠近，托起何枝的左手。
    【殺死你的新郎。】
    何枝的右手抽出匕首，猛然刺進霍尋靜的小腹中，鮮血順著刀刃和指縫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霍尋靜悶哼一聲，卻依舊執著地將戒指套在何枝的無名指上。
    當戒指被推到最底部時，戒圈自然而然地收緊，而戒指上的這兩顆珠子也同時滴溜溜地轉起來。
    無論是藍還是白，都是自東向西。
    何枝逐漸睜大眼睛，愕然地抬頭看向霍尋靜。
    他身後的窗戶恰巧能看到初升的殘月，掛在天空的西南方。
    曾經遇到的種種巧合與意外，都開始在記憶中串聯。
    舞台倒塌前，聶盈盈的聲音從音響中傳來：
    “地球圍繞太陽，自西向東地轉動，而月亮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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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則圍繞著地球，自西向東轉動。
    被吊燈砸死前，玄明玉曾對何枝說：
    “看看窗外，看看月——”
    看看月亮。
    看看自西邊升起的，違背常理的月亮！
    這一切都是假的！紫星不會有s級副本！她沉迷其中，以為自己是正在通關s級副本的玩家！
    這是紅何枝特意為她構建的假副本，都是騙局！
    在意識到這點後，無論是教堂的牆壁、祭壇，還是神父和坐在長椅上的那些詭異賓客，都開始變得虛化、模糊。
    何枝的身體忽然有了巨大的力量，她伸出手臂，接住逐漸倒下去的霍尋靜。
    霍尋靜捏住她的手腕，“沒關係，都是假的。隻是精神力——”
    他的話沒說完，就在何枝麵前被紫色絲線絞殺成無數碎塊。
    何枝猛然轉身，泛著血色的眼睛看向紅何枝。
    這是她第一次和所謂的“花子”麵對麵，卻不是第一次和紅何枝麵對麵。
    每次交鋒，紅何枝都占據上風，這次似乎也不例外。
    【你看出來了？可惜，你慢了一步。】
    【你的腦海已經被我入侵，你的意誌、身體都被我操控……你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認輸吧，何枝。】
    紅何枝停頓片刻，似乎覺得自己叫自己的名字，有些奇怪。
    但她很快繼續說：
    【我會好好替你活下去的。】
    何枝看著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卻更加冰冷也更加傲慢的臉。
    她緩緩地露出一個冷笑，“是嗎？但我覺得，我還沒有輸。”
    【……嘴硬不起任何作用。】
    何枝沒有理會紅何枝，而是繼續說道：
    “我其實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在這個所謂的人生副本中，會有選擇字幕、旁白字幕這種東西。而且會給我一種特殊的熟悉感。”
    “現在我知道了，是紫星的靈核吧？畢竟每次進入副本，發放獎勵，都會以字幕的形式提示我們。”
    “這個假副本，也是你用紫星靈核構建的。”
    紅何枝的神情更加冰冷。
    【是又怎麽樣？我用紫星靈核構建副本輕輕鬆鬆，殺死你們也像捏死螞蟻一樣。】
    她身上飄起的紫色絲線越來越多，這些絲線像是嗜血的蚊蟲般向對麵的何枝紮去。
    何枝沒有反抗，她的嘴角反而越揚越高。
    “既然是紫星靈核搭建的副本，那在副本徹底結束之前，就必然要遵循副本世界中的規則。”
    “比如，在這個人生劇本中……主角死的時候，玩家也會死！”
    紅何枝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急忙命令【丟掉……呃！】
    已經晚了。
    何枝已經擺脫了她的控製，將那把染血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喉嚨！
    受到致命傷害的瞬間，腎上腺素反而飆升，欺騙大腦自己不太痛。
    因此，何枝仍舊能清楚地看到紅何枝的脖頸上噴出大量鮮血，向前跪倒在地，掙紮著要來製止她自殺。
    “再見，紅何枝。”
    何枝呢喃，後退幾步靠到窗邊，打開雙臂身體後仰。
    她跌出窗外，窗外本應是虛幻模糊的萬丈深淵。
    但何枝卻感覺自己落入某個溫暖的懷抱。
    身邊響起其他人嘰嘰喳喳的聲音：
    “出來了！何枝從時空縫隙裏出來了！老莊的許願終於靈驗了一次！”
    “別叫了，祖宗，你不怕把那些赤星人引過來？”
    “已經引過來了！烏鴉嘴！”
    “安靜。王雪渝呢？讓他打開求生通道，我們現在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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