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府見客用的花廳內，霍尋靜帶著129，翻動著手中的相冊。
    這是何枝留下的記憶相冊，在她離開去找紅何枝之前，特意把相冊留給了129。
    如今，又回到了霍尋靜的手裏。
    霍尋靜逐頁翻動著，裏麵的玩家、副本“npc”栩栩如生，他們笑著、哭著，被鬼怪追逐或者欣然赴死，每一頁都像上演電影。
    其中有十四頁，已經被霍尋靜折了角。
    在找到梅承翎的這個世界之前，霍尋靜已經拜訪了十四個何枝曾經到過的副本世界。
    如今，終於抵達。
    霍尋靜的手指翻到了關於羽衣副本的那幾頁，何枝的視角中，到處都是血紅色。
    成百上千的鬼怪，嘴裏叼著她的血與骨，表情詭異眼神血腥地看著她。
    隔著畫麵，都感覺她當時的顫栗、恐懼和疼痛。
    霍尋靜凝視著這頁，眼中充滿隱忍和哀痛。
    已經看了上千次，但每次看都會後悔，後悔自己當時的自大，後悔自己所謂的“理智”。
    以為留下129，即使何枝沒有通關副本，也能被送回紫星。
    但沒想到，他的短暫放棄，讓何枝遭遇被百鬼分食之痛……
    129在地上走來走去，相比安靜翻閱相冊的霍尋靜，129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
    “宿主，你說，我們今天能見到枝枝嗎？那個梅承翎不像好人啊。”
    “你確定枝枝真的在這個副本裏嗎？我們已經被晾在這裏一個小時了，如果枝枝知道我們來了，為什麽還不出來？”
    “枝枝……會和我們走嗎？比起回到紫星，她會不會覺得，在這裏當神仙更自由？”
    霍尋靜摩挲記憶相冊的手指一頓，垂眸掩去情緒。
    “已經找了這麽長時間，不差這一時半刻，別急。至於枝枝在不在這裏……”
    他也沒有把握。
    “我們等等，看看梅承翎怎麽說。”
    丫鬟又上了三次茶，梅承翎才姍姍來遲。
    他依舊穿著儒雅的黑色長衫，麵龐俊美帶笑，隻是淡金色的、冷漠無情的眼睛，顯示了他神明的無情。
    霍尋靜也曾拜訪過祭神副本中變成神明的無眼青君，李生。
    他看一眼梅承翎，就知道對方和李生一樣，真正成神了。
    “福嬤嬤說霍大夫來了，我還有些驚訝。”
    梅承翎撩起袍子，坐在上首，“您在我這裏的‘任務’，不是早已結束了麽？是什麽風又把您刮來了？”
    他的語氣說不上惡劣，但也說不上友善。隻是涼涼的，帶著陰風。
    霍尋靜對梅承翎頷首，“大少爺，冒昧前來，還望你不要見怪。我是來帶何枝離開的。”
    梅承翎與霍尋靜對視片刻，彎起唇角。
    “有趣。你為什麽會認為何枝會在我這裏？”
    “你送她半身血肉，盼望渡她成仙後，反饋功德也助你成為真仙。”霍尋靜並不退讓，“既然你的夙願已經達成，就不用再圈著何枝了。請把她還給我。”
    梅承翎神色不變，“我的確已經成仙……嗬，何枝也的確來過。”
    聽到這裏，霍尋靜的心一跳，呼吸不由自主加快。
    然而梅承翎接著說：“但何枝也是神明，是和我平起平坐的存在，我哪裏能圈的住她？在完成成仙儀式，再次走過三重煉獄後，她便離開了。”
    霍尋靜審視地看著梅承翎，仔細觀察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
    “你不信？你懷疑我說謊？”梅承翎輕笑一聲，“你知道何枝在這裏遭遇過什麽吧？”
    “這裏對她來說，是真正的煉獄，有她最痛苦的回憶。她在成仙之後便離開這裏，不是很正常的嗎？”
    霍尋靜的目光開始動搖，放在身後捏著記憶相冊的手用力，指尖變得蒼白。
    “這樣吧，霍大夫。”梅承翎的餘光掃向窗外。
    窗外，福嬤嬤垂頭走過。
    她伸手碰了一下頭上的發簪，將簪頭上盛開的兩支花摘下藏進袖子裏。
    梅承翎收回目光，含笑道：“霍大夫，您如果不信我說的話，不妨在梅府中走一走，轉一轉，看看何枝是不是真的在這裏。”
    “不過機會隻有這麽一次，我梅府，也不是什麽螻蟻鼠輩都能隨便進的。”
    梅承翎把話說絕之後，便不再理會霍尋靜，自顧自地品起了茶。
    霍尋靜起身，“那便叨擾了。”
    他帶著129向宅院的深處走去，將裏三層外三層的院子找了又找。
    卻一無所獲。
    太陽升到正午又落下，月亮升起，高懸中空。
    梅承翎巨大的臉龐出現在梅府的上方，淡金色的眼睛漠然地看著霍尋靜，“怎麽樣，霍大夫，找到了？”
    霍尋靜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這遮天蔽日的神明。
    129同樣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整個梅府都找過了，居然真的找不到。
    難道真的像梅承翎說的，枝枝在完成成仙儀式後，就傷心離開了？
    “找不到，那就走吧。”梅承翎說：“仙凡有別，我這裏並不歡迎你。按照約定，永遠都別再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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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光芒乍然點亮天空，讓夜幕猶如白晝。
    霍尋靜被耀眼的金光刺得閉上眼睛，倒退兩步。
    再睜眼，已經被甩出了時空縫隙，回到了紫星。
    梅承翎居然直接把他們趕了回來。
    “宿主，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129垂頭喪氣地問。
    霍尋靜坐在地上，抬手捂住雙眼，默然無語。
    他也不知道……
    究竟要去哪裏，才能找到何枝？
    梅府之內，把霍尋靜這個麻煩趕走之後，梅承翎哼著曲子去看府中的三麵娘娘。
    穿過一層又一層掩蓋行蹤的結界，再念了四次不同的口訣，才看到被隱藏起來的小院。
    何枝站在門口，抬頭望著頭頂的明月。
    “你在看什麽？”梅承翎走過去，“怎麽還不睡。”
    “睡不著。”何枝說。
    “為什麽睡不著。”
    “今晚的月亮太亮了。”何枝喃喃說，又抬起自己的手：“我的手心，也好像有蝴蝶在撲騰。”
    梅承翎看一眼月亮，發現不過是普通的彎月，和以往沒什麽不同。
    他又低頭看向何枝的掌心，眯起眼睛。
    何枝的皮膚之下，的確有一點微光在上下翻動，好像蝴蝶不斷扇動的翅膀。
    小把戲。
    梅承翎點了點她的手掌，“好了，現在還難受嗎？”
    掌心的蝴蝶死掉了。
    何枝忽然覺得心中空了一塊，但她還是點頭，“不難受了。”
    “回去睡吧。明天和我出去走走，這裏的百姓都想叩見新來的三麵娘娘。”
    何枝卻說：“明天我想去看第三重煉獄。”
    “嗯？”梅承翎訝然。
    “隻是看看。”何枝躊躇地點著腳尖，“不瞞你說，我有點害怕……我不確定自己能過去。”
    梅承翎這才明白何枝為什麽一直推脫不肯去。
    原來當初的經曆已經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哪怕已經忘記前塵往事，卻還是感覺害怕。
    他也不逼何枝，隻笑道，“好，那就先看一看。”
    何枝和他約好出門的時間，回到屋子裏。
    她在進門時驀然發現不對。
    鏡子裏的紅枝——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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