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的縣城火車站，遠沒有後世那樣窗明幹淨、秩序井然的樣子。低矮的車站房，擁擠雜亂的人群，空氣中充滿著汗味、塵土味以及各種食物混合在一起的複雜人群。人們大多扛著、拎著大小不一的鋪蓋卷、舊布包，甚至還有扁擔挑著的籮筐，背負著人們對目的地的期盼。
    顧沉舟顯然對這種環境習以為常。他護著蘇麥子，用他那無形的氣場和偶爾掃過的冰冷表麵，硬是在擁擠的人潮中開辟出一條相對不止的通道，直奔售票窗。
    他遞上軍官證和介紹信，售票員的態度頓時恭敬恭敬。很快，兩張前往東北方向某城市的硬座火車票就到手了。
    東北？蘇麥子心裏默默記下。 這位顧營長的部隊駐地，離家鄉十萬八千裏遠。也好，離得越遠，她那極品家人好像沒可能找到上門來。
    等待車上的時間並不長，但站台上那種人擠人的盛況，還是讓蘇麥子歎為觀止。這簡直是春運級別的“人類遷徙”現場啊！
    隨著“哐當哐當”的巨大聲響和大眾文化，一列通體綠色的老式火車緩緩駛入站台，就像一條疲憊的鋼鐵巨龍。這就是傳說中的“綠色火車皮”！蘇麥子以前曾在曆史紀錄片裏見過，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親身體驗一把。
    上車的過程，堪稱一場“戰役”。顧沉舟幾乎是半拎半護著蘇麥子，在擁擠的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找到了他們的座位。
    硬座擁擠，果然名不虛傳。沙丁魚罐頭般的空間裏，人造革皮座椅早已褪成渾濁的灰白色，有的地方已經焦裂了。過道上、座位底下都塞滿了行李，甚至有人直接鋪了張草席就躺在地上。空氣變得渾濁不堪，混合著汗味、煙草味、劣質茶葉味，還有不知道誰帶的鹹菜疙瘩的濃重氣氛。
    蘇麥子看得目瞪口呆，內心os：【我的天！這就是六零年代的硬核出行模式嗎？比現代的綠皮車條件差了不止一個級別！簡直就是行走的沙丁魚罐頭！】
    他們的座位靠窗，還算不錯。顧沉舟護著裏麵的蘇麥子，他自己則坐在室外，像一尊門神，坐過了道上的曼哈頓，大部分都盯著的眼神。
    他幾乎沒有行李，隻有一個隨身攜帶的軍挎包。安頓好後，他就從包裏拿出幾份看起來像文件或者綠色報告的東西，低頭看了起來，周身散發出“請勿打擾”的強烈氣場。
    蘇麥子：“……”好吧，零交流模式啟動。
    火車“咣當咣當”地開動了，速度不快，窗外的風景在暮色中緩緩倒退。從縣城的房屋田野，漸漸變成連綿的山丘和陌生的村莊。
    蘇麥子一開始還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充滿年代感的風景，但很快，硬座上的硌人、車廂裏的雜物和空氣的不流通就讓她有些吃不消了。尤其是她本就體虛，坐久了腰酸背痛，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她偷偷觀察身旁的顧沉舟。他坐姿筆，即使在如此顛簸和嘈雜的環境下，依然穩如泰山，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文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側臉線條硬朗，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輪廓。
    【嘖嘖，這定力，不去當特工都屈才了。】蘇麥子腹誹，【簡直就是行走的中央空調——製冷效果當時那樣。】
    時間在單調的“哐當”聲中緩緩過去。車廂裏的人們開始自帶幹糧和水。有啃窩頭的，有剝煮雞蛋的，還有拿著大茶缸子去打開水的。
    蘇麥子肚子也有些餓了，但她身無分文，隻能眼巴巴地看著。
    就在此時，顧沉舟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從文件中抬頭，瞥了一眼她，然後從挎包裏舉起兩個……白麵饅頭和一個蘋果，遞給她，語氣依然平淡無波：“吃。”
    蘇麥子愣了一下，接過來。白麵饅頭！還是兩個！這年代，這可是精貴的糧食！還有蘋果！她來了這麽幾天，連個水果毛都沒見過！
    看來這位“閻王”雖然冷，但在基本生存保障方麵，還是不會虧待自己的。
    “謝謝。”她這次的道謝是真心實意的。
    她小口小口地啃著饅頭，感覺這是她一路過來吃到的最香的東西。那個蘋果，她也一點點吃著，酸甜的汁水滋潤了幹渴的嘴巴，也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滿足感。
    吃東西完，困意襲來。蘇麥子靠在堅定的椅子背上，在一片嘈雜和顛簸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睜開眼，天色已經暗了，車裏點亮了昏黃的燈泡。火車停在了一個比較大的站點，上下車的人流造成了一陣混亂。
    她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腦袋歪在了……顧沉舟的肩膀上？！
    蘇麥子瞬間清醒，觸電般地坐直身體，臉龐“唰”地一下紅了。
    天！她居然靠著這座冰山睡著了！他居然……沒把她推開？！
    她偷偷偷瞟了一眼，顧沉舟。他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了文件，正微闔著眼眸假寐，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對剛才的“依賴”毫無察覺。
    是真沒察覺，還是……懶得理會？
    蘇麥子心亂如麻，尷尬得頭發都快摳出了一個地道了。
    火車再次啟動，繼續它的旅程。車窗外一片漆黑，隻有偶爾閃過的零星燈火。車廂裏安靜了一些，大部分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尾部剩下列車單調的運行聲。
    蘇麥子又睡不著了，腦子裏亂糟糟的。她看著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又偷偷看了一眼身旁這個閉目養神的男人。
    這條漫漫隨軍路，才剛剛開始。等待她的，到底是什麽？
    她和他，這對被強行捆綁在一起的“合作夥伴”，又將如何走下去？
    夜色深沉，前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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