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謹言慎行，囑咐家人
    山雨欲來的氣息越來越濃，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卻沉重的壓力。蘇麥子將自己那顆來自未來的、警惕的心提到了最高點，她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每一步都必須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幾乎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扮演一個“合格”的、甚至是“模範”的軍嫂角色中。每天的生活規律得如同鍾擺，除了必要的家務、侍弄那片寄托了她許多心思的菜地，她幾乎足不出戶。以前還會偶爾去供銷社或者廢品站轉轉，看看能不能淘到點有用的東西，現在也完全杜絕了。任何可能引人注目或者留下話柄的行為，她都堅決不做。
    與鄰居的交往更是小心到了極致。即便是麵對一向交好的李嫂子，她也隻是維持著表麵的熱情和客套，絕口不談任何可能涉及敏感話題的內容。以前還會偶爾分享一點自己做的新鮮吃食，現在也隻是在自家關起門來品嚐。不是她小氣，而是她深知，在這個特殊時期，“分享”也可能被別有用心的人解讀為“拉攏”或者“炫耀”。
    她甚至開始有意識地學習和模仿當時流行的說話方式和思維模式。雖然內心深處對那些空洞的口號和激昂的論調感到別扭甚至反感，但她明白，想要不成為異類，不被當作靶子，就必須披上這層保護色。她會認真閱讀顧沉舟帶回來的那些《人民日報》和學習文件，不是為了真的吸收那些內容，而是為了了解當前的“主流思想”，以便在必要的時候，能說出幾句“政治正確”的話來應付場麵。
    她的謹慎和改變，自然也引起了顧沉舟的注意。
    這天晚上，顧沉舟從師部開完一個冗長的會議回來，已經是深夜。他脫下帶著寒氣和煙味的大衣，看到蘇麥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已經睡下，而是坐在燈下，手裏拿著一份《解放軍報》，看得異常“認真”。
    他走到她身邊，低頭看了一眼報紙的日期——是好幾年前的舊報紙了。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還沒睡？”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
    蘇麥子放下報紙，抬起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等你呢。看你最近這麽忙，給你留了點熱湯。”她說著，起身去廚房。
    顧沉舟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她最近的“安分”和“積極靠攏組織”，多半是因為感受到了壓力，在刻意保護自己，也保護這個家。這個女人，總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地承擔著。
    蘇麥子很快端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雞蛋羹，裏麵甚至還奢侈地滴了幾滴香油。這是她用自己偷偷攢下的雞蛋做的，想給他補補身體。
    “快趁熱吃吧。”她把碗遞給他。
    顧沉舟接過碗，卻沒有立刻吃，而是看著她，沉默了幾秒鍾，才緩緩開口，語氣異常嚴肅：“麥子，有件事，我必須跟你交代清楚。”
    蘇麥子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是……許副營長的事情有新進展了？還是……她最近哪裏做得不對，引起了他的懷疑？她強作鎮定，點點頭：“你說。”
    顧沉舟放下碗，表情凝重：“最近的風向，你也感覺到了。形勢……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所以，從今天起，我們必須更加小心。”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第一，管好你的嘴。在外麵，不該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要說。不議論領導，不議論政策，不參與任何家長裏短的是非。別人問起什麽敏感的事情，就說不知道，或者直接岔開話題。記住，沉默是金。”
    蘇麥子認真地點頭：“我明白。”她一直就是這麽做的。
    “第二，管好你的腿。”顧沉舟繼續說道，“除了必要的買菜、打水，盡量待在家裏，少出去拋頭露麵，更不要去人多嘴雜的地方湊熱鬧。和鄰居交往，保持距離，客氣就行，不必深交，尤其是那些……以前跟你有過節的，或者心思不正的人，更要敬而遠之。”
    “好。”蘇麥子應道。這正合她的心意。
    “第三，管好你的手。”顧沉舟的語氣更加嚴厲，“我知道你腦子活絡，總有些自己的想法和小動作。但是現在，所有可能引人懷疑、或者被人抓住把柄的事情，都給我停下來！什麽換東西、賣東西，想都不要想！家裏的吃穿用度，有我！就算日子苦點，也比惹上麻煩強！”
    蘇麥子心裏一凜，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之前那些“小副業”。她用力點頭：“你放心，我早就沒弄那些了。”
    “還有，”顧沉舟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注意觀察周圍的人和事。如果發現有什麽異常情況，比如有人向你打聽不該打聽的事情，或者有人行為詭秘，立刻告訴我，不要自己擅作主張。”
    “最後，”他看著她，眼神深邃而複雜，“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說到最後三個字，他的聲音微微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飄忽了一下，但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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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麥子聽著他這一條條清晰而嚴厲的囑咐，心裏百感交集。她知道，顧沉舟如此鄭重其事地交代這些，絕不僅僅是因為外部風聲收緊，很可能……是他已經預感到了某種具體的危險，甚至可能，這危險就與他們息息相關！
    她看著他眼底深處那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沉重，還有那份將她牢牢護在身後的決心，鼻子忍不住有些發酸。
    “顧沉舟，”她輕聲說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但是……你也要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不要一個人扛著。我們是夫妻，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麵對。”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直接地表達出想要與他共擔風雨的意願。
    顧沉舟看著她眼中閃爍的淚光和那份毫不退縮的堅定，心頭劇震。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動作笨拙卻帶著一絲難言的溫柔。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算是承諾，也像是……一種無聲的依靠。
    窗外，夜色如墨，寒風凜冽。屋內，燈光搖曳，兩顆因為共同的危機感而越發靠近的心，在沉默中達成了一種沉重的默契。
    謹言慎行，囑咐家人。這不僅僅是為了應對外部的風雨，更是他們在暴風雨來臨前，彼此扶持、共同築起的一道脆弱卻又堅韌的堤壩。
    他們不知道這道堤壩能否抵擋住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但他們知道，從此刻起，他們必須更加緊密地站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駛過這片危機四伏的激流險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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