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的那個巨大猜測如同滾雪球般越來越清晰，身體上的種種不適也日益明顯，蘇麥子知道，自己懷孕這件事，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而隱瞞，已經不再是可行的選項。
    她看著顧沉舟日益加深的擔憂和狐疑雖然他嘴上不說，但那緊鎖的眉頭和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的探究目光騙不了人），心裏明白，這件事遲早要告訴他。與其讓他胡亂猜測，或者等到身體反應藏不住了被動揭曉，不如自己主動坦白。
    隻是，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和方式，卻讓她煞費苦心。
    她既害怕看到他可能出現的失望或者為難畢竟時機確實不太好），又隱隱期待著……或許，他也會和她一樣，對這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有著一絲絲的歡喜和期待？
    最終，在一個相對平靜的周末傍晚，蘇麥子鼓足了勇氣。
    那天顧沉舟難得沒有加班，兩人吃過晚飯後，像往常一樣坐在院子裏乘涼。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幾聲蟲鳴和遠處傳來的模糊人語。
    蘇麥子深吸一口氣，醞釀了好半天，才用一種盡量平靜的語氣，狀似隨意地開口：“顧沉舟，我……好像有點不對勁。”
    正在閉目養神的顧沉舟立刻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地看向她，語氣帶著一絲緊張：“怎麽不對勁？哪裏不舒服？我不是說了讓你別硬扛著嗎？走，我現在就帶你去衛生所！”說著就要起身。
    “哎哎哎，不是你想的那樣！”蘇麥子連忙拉住他，臉頰有些發燙，心跳也快得像是要蹦出來，“不是生病……是……是那個……”
    她有些難以啟齒，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豁出去一般，閉上眼睛，一口氣說道：“我那個……‘好朋友’，遲了快兩個月沒來了！而且最近老是犯困，聞到油煙味就惡心，還特別想吃酸的……你說，我……我是不是……有了？”
    說完這句話，她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偷偷睜開一隻眼睛，觀察著顧沉舟的反應。
    顧沉舟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臉上的表情，經曆了一係列極其複雜的變化。先是茫然，似乎沒聽懂蘇麥子在說什麽；然後是震驚，眼睛猛地睜大，瞳孔都仿佛收縮了一下；接著是難以置信，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似乎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最後，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隻剩下一種……蘇麥子也形容不出來的、混雜著巨大衝擊和某種未知情緒的……空白？
    他就那麽愣愣地看著蘇麥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屋子裏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隻有蘇麥子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在耳邊清晰可聞。
    看著顧沉舟這副“傻掉”了的樣子，蘇麥子心裏七上八下的。他這是……什麽反應？是太震驚了？還是……不想要？
    “那個……”蘇麥子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忍不住小聲打破了沉默，“我……我也隻是猜測……可能……可能不是呢？要不……明天我去衛生所檢查一下？”
    她的話似乎終於將顧沉舟從巨大的震驚中拉回了現實。
    他猛地回過神來，眼神依舊有些渙散，但已經恢複了一點焦距。他看著蘇麥子，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又發不出聲音。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碰觸蘇麥子的肚子，但手伸到一半，又猛地頓住，然後……極其僵硬地、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手掌，竟然在微微顫抖！
    “你……”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沙啞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劇烈的顫抖，“你……你說的是真的？”
    蘇麥子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還有一絲莫名的委屈。這家夥，反應也太……遲鈍了吧？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也不確定，就是……感覺很像。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去檢查確認。”
    顧沉舟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眼神變得異常複雜。有震驚，有茫然，有無措，還有一種……他自己都尚未理清的、極其陌生的、卻又洶湧澎湃的情緒。
    孩子……
    他竟然……要有孩子了？
    他和蘇麥子……這個他曾經無比排斥、後來又慢慢接受、甚至不知不覺深愛上的女人……他們竟然……要有孩子了？
    這個認知，對他來說，衝擊力實在太大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麽快就擁有一個孩子。在他的認知裏，孩子是遙遠的、模糊的存在。他的人生規劃裏，隻有部隊、任務、責任……至於家庭和孩子，似乎是被無限期擱置的選項。
    尤其是在經曆了之前的審查風波，在那個關於過去的秘密還未解開，在整個大環境都充滿了不確定性的當下……一個孩子的到來，意味著什麽？
    是喜悅？是負擔？還是……新的、無法預料的風險？
    顧沉舟的大腦一片混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
    蘇麥子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天人交戰的樣子，心裏那點期待慢慢冷卻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的失落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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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他果然是不想要的吧？
    也是，現在這種時候，多一個孩子，確實是多一份負擔，多一份危險。
    她的眼圈忍不住有些發紅，低下頭，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哽咽：“你要是……不想要……也沒關係……現在月份還淺……我……”
    “胡說什麽！”沒等她說完，顧沉舟突然厲聲打斷了她！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斬釘截鐵的堅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蘇麥子被他吼得一愣，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顧沉舟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和泫然欲泣的樣子，心髒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剛才……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他怎麽會不想要？！
    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蘇麥子的孩子！是他顧沉舟生命的延續！是他……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蘇麥子之外，最親最親的人！
    管他什麽時機！管他什麽風險！管他什麽負擔！
    隻要是她的孩子，隻要是他們的孩子，他就要！他就要拚盡全力去保護！去迎接！
    “不準胡思亂想！”顧沉舟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自己依舊激蕩的心情，伸出雙手，捧住蘇麥子的臉頰，強迫她看著自己，眼神裏充滿了從未有過的認真和……一種笨拙的、卻又無比熾熱的喜悅，“這是我們的孩子！當然要！必須得要！”
    他的手掌依舊有些顫抖，但語氣卻無比堅定。
    蘇麥子看著他眼中那終於清晰起來的、混雜著震驚、喜悅、緊張和堅定的複雜光芒，聽著他那斬釘截鐵的話語，鼻子一酸，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是安心的淚水。
    “你……”她哽咽著，想說什麽，卻又被巨大的情緒堵住了喉嚨。
    顧沉舟看著她喜極而泣的樣子，心裏那點最後的茫然和無措也徹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即將為人父的責任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洶湧澎湃的幸福感！
    他笨拙地用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麽稀世珍寶。
    “別哭了，”他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明天……不，現在！我現在就帶你去衛生所！必須馬上確認！”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種新手爸爸特有的、既緊張又興奮的慌亂，“不行不行！晚上衛生所可能沒人！明天！明天一早！我陪你去！”
    看著他這副前所未有的、甚至有些“傻氣”的樣子，蘇麥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淚還掛在臉上，笑容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爛。
    這個男人……真是……
    確認懷孕！顧沉舟的反應雖然遲鈍，雖然充滿了震驚和無措，但最終，那份深藏在心底的、對孩子的渴望和對她的愛意，還是戰勝了所有的擔憂和顧慮。
    這個意外到來的小生命，不僅沒有成為他們感情的負擔，反而像是一道強力粘合劑，將他們兩顆剛剛靠近的心，更加緊密地、牢不可破地連接在了一起。
    新的生命，帶來了新的希望，也帶來了新的挑戰。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們是幸福的，是充滿期待的。
    屬於他們的、為人父母的嶄新篇章，即將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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