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是什麽意思？”
    院中，小姑娘田野坐在凳子上，手裏捧著一本書，疑惑的向坐在躺椅上喝著酒的顧亦問道。
    “這句話的意思是天的運動剛強勁健，相應於此，君子處世，也應像天一樣，自我力求進步，剛毅堅卓，發奮圖強，永不停息。”
    顧亦半眯著眼睛說道。
    “那君子又是什麽意思呢？”
    顧亦抿了口酒，“君子呀.....君子指的是德才兼備，文質彬彬，有內涵，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人。”
    “噢～”
    小丫頭懵懵懂懂的點著頭，再次把書捧了起來，嘴裏嘀咕著念道：“君子說的就是先生。”
    這幾日顧亦已經開始教小丫頭讀書認字了，她很聰明，認字極快，又比較勤奮，遇上不懂的知識也會詢問顧亦，所以進步相當快。
    一大一小就這樣曬著午時的太陽，聽著小丫頭比較順暢了不少的讀書聲和翻書聲，顧亦眯著眼睛，享受著這愜意的午後陽光。
    “這才是生活啊～”
    他悠悠的感慨著。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傳來。
    “請問顧公子在家嗎？”
    一道聲音響起。
    顧亦眉頭一皺，“這聲音不曾聽過。”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我是蘇無憂的父親，特來登門拜會。”
    “蘇無憂的父親？”顧亦眉頭擰得更深。
    他一揮手，門栓打開了。
    “請進。”
    一個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一個身強體壯的威猛漢子，看樣子應該是貼身護衛。
    顧亦站起身，開口道：“蘇老爺？”
    蘇山此刻看見顧亦，心裏一陣驚訝，“想不到這顧公子模樣竟如此俊俏。”
    他笑嗬嗬的走到顧亦麵前，“顧公子啊，老夫叫蘇山，正是無憂的父親。”
    “在外地出差多日，回家後聽聞無憂多受你的照顧，特此來感謝一二。今日一見，顧公子真真是相貌英俊儀表堂堂啊，書上所說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也不過如此了。”
    聽著蘇山這一大堆張嘴就來的誇讚的話，顧亦搖頭失笑，“哪裏哪裏，當不得蘇老爺誇讚。”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蘇老爺坐下聊吧，喝喝茶水。”
    說著他走向石桌，小姑娘田野還坐在凳子上，正捧著書看向剛進來的蘇山二人。
    顧亦開口道：“丫頭，先回房去讀書。”
    田野乖巧的點了點頭，收起書就邁著小腿走向屋子裏了。
    顧亦邀請蘇山坐下，那護衛卻是如鐵塔一般在站蘇山身後，一動不動的盯著顧亦。
    二人坐下後，顧亦給蘇山倒了杯茶，蘇山開口笑道：“顧公子的閨女真是乖巧得緊。”
    顧亦笑著搖頭，“那是我的學生。”
    “學生？莫非顧公子還是個教書先生？”蘇山好奇道。
    顧亦想了想，自己確實是教過幾個學生的，應該也稱得上是教書先生吧。
    他點了點頭，“算是吧，顧某確實教過一段時間的書。”
    蘇山哈哈笑道，舉起茶杯，“老夫平生最是敬重教書育人的先生，顧公子，不，顧先生，以茶代酒，老夫敬你一杯。”
    說完，蘇山一口把杯中的茶幹了，喝出了喝酒的豪爽。
    顧亦說道：“蘇老爺不必客氣，我和無憂是朋友，叫我顧亦就好了。”
    蘇山卻是搖頭擺手道：“哎，一碼歸一碼，先生是讀書人，讀書人自該有讀書人的風骨。”
    顧亦嘴角微動，這蘇山對待讀書人當真是感觀極好啊，他拿起茶杯輕啜了一口，“客氣了。”
    兩人相顧無言，蘇山看著麵前沉穩淡然的顧亦有些好奇，他是個商人，識過不少的人，他總感覺麵前這年輕人舉手投足散發出來的氣質不似這個年紀的，反倒像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蘇山嘴角嚅囁了還一會兒，終於是開口問道：“我看顧先生年歲也不大，不知今年歲數....”
    顧亦聽到這話，想著要是說自己一百七十多歲了，人家聽了八成是覺得自己在消遣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他開口說道：“比無憂大一些。”
    蘇山點點頭，和他猜的沒錯，應該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
    他再次開口：“那先生可是會武功？”
    顧亦又給他倒了杯茶，“一點點。”
    蘇山心髒猛的一縮，“那....那你，可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嗎......”顧亦眸光一閃，他看向蘇山，看到他那一臉緊張的表情，顧亦輕笑，“江湖，蘇老爺以為，什麽是江湖？”
    蘇山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哀傷，隨後又變得有些猙獰，他眼眶有些泛紅。
    “江湖，江湖就是那些所謂的武林人士為了一己私利，罔顧王法，殺人放火，劫財劫色，無惡不作所編製出來的一個謊言，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看著蘇山這突然激動起來的情緒，顧亦抿了口茶，淡淡的說道：“蘇老爺說的沒錯。”
    緊接著，他話音一轉，“但是太狹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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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山鼓著眼睛看向顧亦，氣急說道：“狹隘？難道江湖還是美好的嗎！你打我我打你，今天你殺我妻兒，明天我就滅你全家。
    為什麽都想著入江湖，江湖究竟有什麽好的！”
    說到最後，他竟咆哮了起來。
    顧亦仍舊是一副淡然模樣，看著在杯中浮沉的茶葉，他開口說道：“不是想入江湖，而是所有人都身在江湖裏。”
    “不隻快意恩仇才是江湖，朝堂之爭是江湖，市井巷弄是江湖，經商買賣是江湖，家族糾紛亦是江湖，人間煙火皆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蘇山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了那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他喃喃的重複念叨著這句話，兩眼無神。
    顧亦自顧自的喝著茶水，也不去理會他。
    蘇山妻子的死一直影響著他，他偏執的以為江湖就是打打殺殺，充滿仇怨的，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武林人士為了方便自己一己私利所編製出來的美好童話。
    可如今，顧亦的一番話點醒了他，原來哪裏都是江湖。
    自己苦心經商到處打好關係，這裏人脈需要打點，那裏的生意又得請人照顧一二，如履薄冰，生怕哪處一疏忽，就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原來.....我也早已身在江湖之中了....”
    蘇山回過神，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麵前這氣質淡然的一襲青衫，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還沒一個年輕人活得通透。
    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彎腰作揖。
    “蘇山，多謝先生教誨。”
    顧亦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不愧是生意人，一點就通。”
    他看出來蘇山似乎是有些心結，對江湖這個地方有著抵觸，但是他卻隻固執的以為他認為的那種江湖才是江湖，卻不知世間所行所見，皆是江湖。
    現在心結已解，恐怕他日後做事會更加的多思多想了。
    顧亦擺了擺手，“客氣了，我與無憂是朋友。”
    蘇山明顯是輕鬆了許多，他又接著坐下，開口笑道：“無憂能有顧先生這樣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氣。往後我會讓無憂多來找先生學學問，這孩子不喜讀書，就多多麻煩先生了。”
    顧亦含笑點頭。
    接下來兩人的聊天就輕鬆了許多，基本都是蘇山問顧亦答，什麽天文地理，詩詞歌賦，民計民生，甚至是經商之法顧亦都說得頭頭是道，蘇山像個孩子一樣仔細的聽著，不敢錯漏。
    每每聽到精彩之處他都驚呼連連，直呼顧亦大才。
    兩人聊得嘴有些幹了，蘇山為顧亦倒上茶水，好奇的問道：“先生如此學問，不想著去求個功名？”
    顧亦一愣，隨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搖頭失笑道：“顧某覺得那地方，沒什麽意思。”
    蘇山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他也知道，人各有誌，像顧亦這種大才可能就不喜朝堂的那種風氣吧。
    蘇山看了眼天色，然後站起身說道：“和先生聊得盡興了，沒發覺天色都已晚了，真是打擾先生了。”
    顧亦說道：“無妨的，和蘇老爺聊天，顧某也是極為盡興的。”
    蘇山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今日就先告辭了，明日我攜無憂來，再好好的拜會先生。”
    顧亦也站起身相送，“蘇老爺不必如此客氣。”
    “那不行，先生點撥我商賈之術，我怎麽也算是半個學生了，得正式一些。”
    走到門口，蘇山說道：“先生留步，不必相送了。”
    蘇山帶著身材魁梧的護衛走了。
    夕陽下，他的腳步有些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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