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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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的陽光傾灑在如意樓後的隱蔽庭院中,那勁裝男子一路疾馳而來,身上的征塵尚未撣落,此刻正站在屋外,躬身抱拳向屋內稟報,目光始終下垂,不敢對層層珠簾後的身影有絲毫窺探。
    屋內,蕭寶月斜倚在錦榻之上,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酒盞,看著盞中清媚無儔的倒影,顯得有些興致缺缺。
    “......安陸侯刺雍州之事已定,隻是尚不知具體調任時間......”
    蕭寶月忽然開口道:“告訴父侯,要快。最遲也要讓三叔趕在九月之前到鎮。”
    “是......主上說,下一任會稽太守應該是竟陵王世子,陳顯達可能回京任——”
    蕭寶月打斷道:“這些事不要和我說,我現在隻看荊州。”
    “是。”男子聞言,身子下意識地壓低了幾分。
    “公孫娘怎麽樣了?”蕭寶月的目光從酒盞上移開,神情也鮮活了幾分。
    男子趕忙回應:“徐夫人一切都好,少主不必掛心。徐夫人現在已經能下床了,恐怕再等上一兩個月,我們就攔不住了。” 說著聲音中故意帶著幾分輕鬆愉悅。
    “和公孫娘說,好好養傷,我八月末就回了。”
    男子恭敬應聲。
    “下去吧。”蕭寶月再次恢複了那副慵懶而疏離的模樣。
    “少主......” 男子欲言又止,腳步未挪動分毫。
    “還有什麽事?”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表情甚是為難,語氣猶豫:“這是......徐公子給少主的信......”
    蕭寶月放下酒盞,精致如刻的唇角邊泛起一絲嘲弄的笑,又帶著幾分微醺的醉意:“他的信居然能送到這兒來?這是父侯的手筆吧?”
    男子的頭更低了:“主上的意思是,徐公子用心甚誠,建議少主看一看,如果有空,最好能回一封......”
    蕭寶月冷笑:“什麽用心甚誠?是徐孝嗣又要升遷了吧,這回做什麽?吏部尚書?早了點吧.....”
    男子聽著蕭寶月那略帶醉意的冷笑聲,低著頭,不敢動,更不敢答話。
    沉默了片刻,蕭寶月道:“憐三,接信。”
    憐三上前,男子如逢大赦,急忙把信交給憐三,低聲道:“有勞三總管。”
    憐三欠身微笑,接過信,站到一旁。
    “小人告退!”男子很有眼力價地迅速退走。
    男子走後,憐三道:“少主,這信......”
    蕭寶月直起妖嬈的腰身,如貓一般慵懶地伸展,打著哈氣道:“廢話連篇,乏味得很,燒了。”
    憐三遲疑:“可是君侯那兒......”
    “父侯那兒我自有——”蕭寶月說到這兒微微皺眉。
    憐三聽到裏麵說到一半就沒聲了,喚道:“少主?”
    蕭寶月略蜷腰身,臉色蒼白得如冬日的初雪,忍著痛道:“按我說的做。”
    “是,老奴馬上就燒......隻是,您的胃疾是不是又犯了?醫士說,您不能再飲冷酒了!”
    蕭寶月臉上露出一抹病態的笑,卻更顯妖媚傾城,輕聲道:“酒不冷,無趣呀......”
    憐三甚感擔憂:“可是醫士——”
    “憐三,你怎麽變得跟公孫娘一樣嘮叨?”
    此時樓外,一大隊披甲佩刀的士卒闖入南安街大市,魚鱗甲片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懾人的光芒,晃動得嘩嘩作響!
    人群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驚得慌亂不已,紛紛向兩側避讓,那些稍有見識的人,一眼便認出這是王府的護衛親軍!心中暗暗納悶,這群惡煞來這兒做什麽?
    軍卒大隊直奔如意樓,行至門前停下,然後如同開浪一般分開!
    一位華袍墜玉的少年公子,邁著悠然的步伐,從這中間的通道中搖扇走出,身後跟著一個青衫美人,佩劍相隨。把圍觀的百姓看得一愣愣的,心中驚歎: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貴公子啊!也不知道是哪家高門的子弟?竟有王爺的親軍為之開路!
    五月六,破日,諸事宜破。
    王揚抬起頭,望了望日頭,然後手腕一抖,刷的一聲合起折扇,指著招牌上“如意樓”三個金字,喝道:“來呀!把此樓圍住,不許走脫一個!”
    店小二見此,如一陣風般向裏麵跑去。
    掌櫃的立即帶著幾個步伐矯健的夥計攔在王揚麵前,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公子這是何意?”
    幾個夥計在後麵虎視眈眈,眼中根本沒有畏懼慌亂的神色,反倒帶著幾分狠戾。
    王揚也不著急,微笑說:“奉王爺的令,查查你們這個店。”
    “我們這是合法生意,查什麽?”
    王揚目光緩緩地在四周打量著,彷佛在欣賞著什麽景色一般,隨口道:“合不合法,要查過才知道。”
    掌櫃的眼神一冷,壓低聲音,語帶威脅:“公子想沒想過,這樣做的後果?”
    王揚眨眨眼睛,也壓低聲音,認真問道:“你知道什麽是紈絝嗎?”
    掌櫃的見王揚突然低聲,心中不禁一喜,以為他開始忌憚,願意談判。可誰知道,王揚竟問出這麽個沒頭沒腦的問題,隻好道:“還要請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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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揚揮著折扇,露出一個囂張的笑容:“紈絝就是不想後果,爽就完了。今兒我就是紈絝!”
    他扇子向後一指,懶洋洋地喚道:“青珊,動手。”
    陳青珊一個側踢,長腿在空中劃過一道剛勁的直線。掌櫃的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踢飛出去!夥計們如狼似虎地便要撲將上來,大批軍卒湧入店內,刀刃成林!軍尉按著刀柄,大聲吼道:“奉王令查店,所有人不要動,抗拒者格殺!”
    ......
    竹風輕起,珠簾叮當。
    庭院中,王揚笑吟吟地站立於屋外,被八個劍客緊緊圍住,劍影如霜。
    他神色悠然,輕揮折扇,看著簾內人影:“半個時辰內我若不出去,他們就進來搜。”
    蕭寶月強忍胃痛,輕笑幾聲:“王揚,我還真是小看你了,能把巴東王的親軍帶到這兒來。這是來了多少人呀?”
    “其實不算多,主要你這兒不是有高手嘛,強攻怕不夠,所以多帶些。”王揚笑著看向憐三。
    憐三沒有再像之前那樣,臉上掛著溫和禮貌的笑,而是陰冷地盯著王揚,眼中殺意濃烈。
    蕭寶月微微抬頭:“考慮周到,不過傻得有點可愛。你讓他們進來搜,搜什麽?我又沒像你,犯了死罪,就是巴東王親至,又能奈我何?”
    王揚笑道:“是不能拿你怎麽樣。不過我冒姓琅琊,多虧你善後。一來隱藏薛隊主等人的口供,二來修改尚書省的回信,三來幫我編造身份背景,如果我犯的是死罪......”
    王揚笑容一斂,緩緩伸出手中的折扇,指向簾內:“那你是同謀!”
    蕭寶月手按著胃,虛弱地笑出聲來:“你果然夠無恥。”
    王揚無語道:“不無恥就被你玩死了!你總不能指望人人當君子然後傻不愣登地被你玩吧?”
    蕭寶月疼痛開始退去:“有道理。但既然這麽無恥,給我安排的肯定不止同謀這一個罪名吧。”聲音中竟莫名帶著幾分期待!
    王揚理所應當道:
    “那是自然!你指使我監視巴東王,往小了說,這叫‘安插細作,窺探皇子’;往大了說,這就是‘陰覘私隱,以候非常’!心懷不軌,可謂昭然若揭了。是想拿捏皇子把柄,以圖利用?還是膽大如鬥,陰謀構陷?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到時問案,你放心,我一般情況下,隻會照實供認,不會攀誣你噠!”
    說完露出一個賤賤的笑容。
    蕭寶月的秋水長眸盈滿笑意,瀲灩生光:“沒想到你還挺有趣,比那些才子可有趣多了!我看你以後進禦史台吧,真的很有這方麵的天賦!”
    蕭寶月所做,嚴格說來也不算監視,畢竟她隻是讓王揚把巴東王的話轉述給她,但被王揚這麽一形容,性質嚴重了何止幾倍,若是在朝堂上公開陳奏,恐怕也很難被駁倒。
    王揚哈哈笑道:“禦史台算了,暫時沒什麽興趣。要不混個駙馬都尉當當?”
    “哦?你還想尚公主?色膽包天呀!”
    “嗨!心若在,夢就在嘛!”
    兩人說著生死相搏的大事,卻都渾不在意,好像玩笑視之,誰也不肯露半點緊張,彷佛各有所恃一般。
    蕭寶月悠悠道:“也是,你連命都不打算要了,多做做夢也是好的。”
    王揚擺擺手,聲音爽朗:“反正早晚被你滅口,命不命的不重要!”
    “你這是哪裏的話,我何時說要滅你的口了?”
    王揚故作驚訝:“這種事還用說嗎?你對我呼來喝去,頤指氣使,以仆從視之,這不就是攥著我小命的意思嗎?對,你比我厲害,我反殺不了,那迸你一身血總可以吧。”
    蕭寶月撫掌大讚:“哎呀!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壯哉!”
    隨即歎息道:“可惜,我們距離比五步遠,你的血,濺不到我。”
    “是嗎?”
    王揚笑意盈盈,直視簾內身影,向前邁步。
    自從他那日被女子挾製後,便一直站在七步之外對答,現在長劍臨身,他絲毫不懼,連邁兩步,圍著他的劍陣也隻好隨他的腳步前移。
    王揚張開手臂,笑容燦爛:“你看,五步了。”
    蕭寶月神色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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