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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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說的是真話嗎?
無從驗證。
但如果讓王揚推斷,他傾向認為是真的。理由就是她撒這個謊實在沒什麽必要,更重要的是,無論王揚信與不信,對他的原定計劃來說,都沒有什麽影響。
不過即便這女人說的是真話,單就她說的這些而言,也未必能說明巴東王要造反。或許是囤積力量以求自保,又或許是有潛藏的割據野心。
但無論巴東王是否有起兵的意思,僅憑和蠻族交易兵器這條,便是朝廷所不能容。說一句“事涉謀逆”,一點不過。自己陷在其中,情況不妙。
再不妙也不能示弱,不然就又回到老路上去了。
王揚揮著扇,渾不在意地說道:“我是不夠聰明,不過你這麽聰明,不是還查不到證據?說那麽多跟真的一樣,講故事呢!”
蕭寶月深覺王揚難馴,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居然還不受打壓!當即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沒證據?”
王揚一笑:“你若有證據還需要和我在這兒自說自話?咱做人能不能坦誠一點?”
此時報信人忍不住提醒道:“少主,外麵那些軍士如果闖進來......”
“他們不會闖進來的。你還沒看出來嗎?”蕭寶月語氣嘲諷,玉白的手指點著桌案,“這位‘王’公子不是來自殺的,他是來和我談條件的。要不......公子你也坦誠一點?”
王揚當然不會讓他們闖進來。
他讓陳青珊帶著那些士兵虛張聲勢,在酒樓裏又搜查又鬧事怎麽都好,但唯一不能做的就是進“丁字號房”。
這裏的事一旦曝光,不說女子會受到何種損失,反正自己多半要玩完。也不知道庾易那幾個問題到底是不是替皇帝問的?他會不會把自己昨天的幾番議論轉述給皇帝?如果會的話,那自己可是埋了釣鉤的,難道皇帝不想聽下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都說皇帝精明強幹,難道不愛才?
難說!
什麽時代最缺的都是人才,但最不缺的,也是人才。
尤其這個世家門閥的社會,士大夫非天子所命,案子如果真的掀出來,就算皇帝有心相救,隻怕也不好下手。
再說荊州離建康數千裏之遙,信息傳到皇帝手上需要多久?皇帝騰出時間來看一看又需要多久?弄不好貴人事忙直接給忘了,又或者來一句“看看再說”。
總之把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太過虛無縹緲。自己在庾家所論,隻能做為“閑筆”,類似於正好有一筆閑錢投到朋友新組的小團隊,未來開不開花、結不結果不一定,但眼下生活,肯定不能指望這個。
能指望的隻有自己。
現在的局勢是,
巴東王、神秘女、王泰,這三方王揚都不信任。但已經被卷入其中。要想求得生存,就必須周旋以借勢。
所以在那天郊外騎馬,返城的途中,王揚定下了基本策略:拉一方,打一方,防一方。
拉的這方不是巴東王,而是神秘女。
巴東王現在自己靠上來了,不需要拉,而需要防!
這就好比一艘大船,王揚雖然為了過河上了船,但他在上船的時候便開始準備救生艇,也就是計劃中的後手,因為擔心有一天船會出問題,又或者船沒問題,但自己會被扔下船。
這個後手在哪?
就在神秘女這兒。
所以這女人猜得沒錯,王揚不是來拚命的,他是要用拚命的姿態,把這女人拉到談判桌上來。
那如何擺出“拚命的姿態”呢?
嘴上說說肯定不行,所以他在獻常平倉之策後,請求巴東王幫自己兩個小忙。這第一個忙便是帶王府的護衛親軍出來“找場子”、“抖威風”,給女人來個“兵臨城下”,一來是方便定“城下之盟”,二來也是彰顯自己的價值。這女人不就是看中他能接近巴東王嗎?現在他連巴東王的護衛兵卒都帶來了,那自己這身價自然也水漲船高。
一麵是玉石俱焚的決心,一麵是利用價值的提高,王揚就是要憑借這兩點,爭取主動。由自己單方被威脅,轉變為雙方合作。
其實說句實在話,王揚現在是“罪多不壓身”,左右都已經是死罪,謀逆多啥?若事真有可為,就是和巴東王一起反了也沒什麽。但前提是不能失敗。
謀逆和冒姓可不是一個概念,前者如果失敗,從劉昭、宗測到小珊、黑漢、阿五,甚至連謝星涵都有可能受牽連。
不過如果真要造反,王揚倒是有辦法和他們做一個切割,避免萬一失敗後連累他們。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巴東王這支股票,王揚實在不看好!
此人做戰將衝殺則可,但要是做統帥的話......
貌隨意,實剛愎;性無常,行無忌;放肆妄為,自以為是偽裝的保護色,實則是恣縱已久,早成人格底色;很多時候其實是讓自己隨心所欲的一個借口而已。似哲實昧,狷忿乖戾,不是個適合的創業夥伴。
不要說做創業夥伴,就是做馬仔,王揚都不喜歡這樣的馬仔,太不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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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王揚雖然對南齊史事知之甚少,也不知道曆史上巴東王是不是要反,反了之後成沒成。但他知道南齊短祚,梁武帝才是最後贏家,別說巴東王沒有成事之相,就算王揚判斷錯了,還真有個什麽機緣巧合,讓巴東王入主建康,那恐怕也隻能是為人做嫁。這用古人的話來說,叫天命如此。
不過如果王揚真的豁出去下場,則天命未必不能改。
可巴東王這艘船,不太值得豁出去。
不僅不能豁出去,還得想辦法逃生,避免沉船時把自己也帶進海底。
王揚鬆口道:“這樣,你先讓這些人退開,總圍著我也不是個事兒。”
蕭寶月也爽快回應:“可以,都退下。”
劍客們收劍回鞘,向蕭寶月躬身一禮,然後迅速退走。
王揚道:“先和我說說,你對付巴東王這件事,坐莊的是誰?是你自己?還是你也是給人辦事的?”
“你不需要知道這麽多。”
“你看,又來老一套了不是?說好了,我們是合作關係。既然是合作,雙方信息起碼透明吧,我什麽都不知道,怎麽放心合作?”
蕭寶月冷笑:“合作的基礎對等。你和我對等嗎?你的命捏在我手裏,你捏住的不過是我要用你罷了。”
王揚擺手:“不對!準確來說,我以前捏住的是你要用我,但自從你讓我監視巴東王之後,我捏的又又多了一項。再說我是小人物,命不值錢的。用我的命砸你一下,雖然未必能砸倒,但你要對巴東王做的事,說不定就砸嘍。”
蕭寶月微微來了一點興趣,問道:“我要對巴東王做什麽事?”
王揚不答,提著折扇,敲了敲脖頸,一臉憊懶地左右瞧瞧,歎道:“又花心思又弄酒樓又藏院子的,掀出來可惜了。”
蕭寶月嗤笑一聲:“王揚,你還真以為憑這個就能拿住我?我這個人,從不受人威脅。我之所以願意和你多說幾句,是因為你正好是巴東王陰謀上的一環,我用你為棋,可以得個先手,這也是給你將功贖罪的一個機會。你若不要,現在就可以試著把那些兵叫進來。我們也打個賭,看我能不能在你被斬首之前,全身而退。”
王揚沉吟,沒看見不遠處的楊樹上,白四已經默默將背上長弓卸下,執在手中,回臂抽箭。
王揚雖不知身後發生的這一幕,但他推斷,如果真要走到這一步,這女人必然會搶在軍士們闖進來前,殺自己滅口,因為這樣可以減少後續很多不確定的麻煩。
王揚當然不願如此,好在他能猜到,對方也不願如此。
他假意在決策要不要拚命,實則算著時間,一來爭取談判籌碼,二來給蕭寶月心理壓力,等覺得時間夠了,說道:
“拿命來賭這件事,非到萬不得已,我是不做的。那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我不問你背後是誰,但你把簾子掀開,起碼我得見到正主,因為你也見了我,這不過分吧?”
蕭寶月不語。
王揚搖頭:“你要是連這個都不願意,那我們真就沒法合作了,一點誠意都沒有。”
沉靜片刻後,
蕭寶月開口:“好,這個誠意我給。”
她吩咐了一聲,屋中兩個侍女上前,羅袖伸素手,珠簾迤邐開。
神秘女子的真容終於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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