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呢喃聲穿透青磚的刹那，林秋腕間銀鐲突然泛起冰霜。琉璃棺中伸出的引魂幡纏住她的腳踝，卻在觸及槐花胎記時燃起青焰。她借勢後仰跌進古井，井壁苔蘚裏嵌著的碎鏡片割破掌心，血珠濺在琉璃棺蓋上竟發出編鍾轟鳴。
    棺中女屍右眼的乳牙突然爆開，彈射出枚銅釘擊碎井壁暗層。腐臭的黑水裹著麵等身銅鏡噴湧而出，鏡框陰刻的饕餮紋正啃咬著七顆乳牙。林秋抓住鏡緣浮出水麵時，鏡麵映出的卻不是她的倒影——而是個穿著接陰婆祭袍的無臉人。
    "叮——" 銀鐲殘片突然吸附鏡框，乳牙在銅綠中裂開細縫。林秋瞥見鏡中無臉人抬手，自己右臂竟不受控地伸向棺中女屍。當指尖觸及屍身胎發的瞬間，銅鏡突然翻轉，鏡背的鎮魂符被黑血浸透，符咒"敕令"二字化作兩張蠕動的嘴。
    井水在此刻凝成冰碴，琉璃棺蓋轟然閉合。林秋踹開銅鏡躍上井沿，發現老宅所有窗紙都變成了鏡麵。鏡中無數個無臉人同時轉頭，空白的臉孔上浮現出她頸後的槐花胎記。
    銀鐲迸發青光割破鏡陣，林秋衝進祠堂時撞翻了供桌。香灰潑灑在祖宗牌位後的銅鏡上，鏡中浮現出三十年前場景：接陰婆抱著對雙胞胎跪在鏡前，將銀鐲浸入黑狗血。當血珠滴在右側女嬰胎記時，銅鏡突然映出個倒懸的無臉嬰靈。
    "原來在這裏......" 林秋抹開鏡麵香灰，發現鏡框底部有道暗槽。銀鐲嵌入的瞬間，銅鏡突然浮空旋轉，鏡背裂開七道細縫，每道縫裏都滲出黑血。當第七滴血墜地時，祠堂地磚下傳出齒輪轉動的悶響，藏著《換命錄》的暗格應聲開啟。
    泛著屍臭的羊皮卷在鏡光下顯影："丙寅年穀雨，借鏡換麵。" 殘頁夾著的銅鑰匙突然融化，在林秋掌心烙出個無臉人印記。祠堂梁柱上的鎮宅鏡同時炸裂，飛濺的鏡片在月光下拚成張星宿圖，鬥柄正指向西廂房梳妝台。
    梳妝鏡邊框的並蒂蓮紋浸滿血漬，林秋用銀鐲輕觸鏡鈕時，鏡麵突然凹陷如水麵。當她伸手探查時，鏡中突然伸出六指骨爪扣住手腕。骨爪掌心嵌著半片銀鎖，鎖芯刻著的生辰正是昨夜《乳牙賬》缺失的日期。
    銀鐲與銀鎖相撞迸出火星，鏡麵應聲龜裂。裂縫中湧出粘稠黑血，在梳妝台上凝成"亥時三刻"四個字。銅鏡徹底碎裂的刹那，林秋在殘片中看見自己左臉正慢慢褪去五官，而鏡中無臉人的輪廓逐漸浮現出槐花胎記。
    子時的更鼓穿透窗紙時，所有鏡片突然懸浮半空。林秋的倒影在萬千碎片中扭曲變異，每個殘像都在重複著口型："還我臉來。" 當她試圖遮住雙眼時，腕間銀鐲突然灼燒，劇痛中浮現出嬰兒時期的記憶——接陰婆用銅鏡貼著她與另一個女嬰的麵孔，鏡中倒影竟共用同一張臉。
    黑血從梳妝台抽屜滲出，林秋撬開夾層發現麵巴掌大的犀角鏡。鏡背的北鬥七星由人牙鑲嵌，勺柄處的天權星正是她昨夜在灶房找到的乳牙。當乳牙歸位的瞬間，鏡麵浮現出血色地圖，標注著老宅七處藏鏡方位。
    循著路線摸到柴房時，懸在梁上的銅鏡突然墜落。鏡麵映出的柴堆裏竟埋著具琉璃棺，棺中屍體穿著與她相同的衣裳。當林秋想靠近查看時，鏡中突然伸出腐爛的手臂，指尖戳向她正在消散的五官。
    銀鐲自主飛旋斬斷鬼手，斷掌在柴堆燃起磷火。火光中，琉璃棺蓋的倒影顯現出密密麻麻的銘文："雙麵歸一，破鏡成煞。" 林秋用沾血的銀鐲擦拭鏡麵，銘文突然流動起來，在鏡中拚出她母親年輕時的模樣——正抱著對裹在引魂幡中的嬰兒站在鏡陣中央。
    柴房地麵突然塌陷，林秋墜入鏡室。八十一麵銅鏡呈八卦陣排列，鏡中倒影全是沒有麵孔的白衣人。中央的青銅鏡台供著把斷齒木梳，梳齒間纏繞的胎發正與她胎記處的發色相同。當木梳接觸銀鐲時，所有銅鏡突然轉向，鏡中無臉人集體抬手按向自己的心髒位置。
    劇痛從心口蔓延，林秋看見自己左胸浮現出青銅鏡紋。銀鐲在此刻熔化成液，順著鏡紋滲入體內。當灼燒感達到頂峰時，最古舊的銅鏡突然映出真實場景：接陰婆將哭鬧的嬰兒按在鏡台上，用木梳生生刮下整張麵皮。
    鏡室開始坍塌，林秋抓著木梳衝出暗道。月光下的天井裏，所有水缸表麵都結出冰鏡。每麵冰鏡裏都站著個無臉人，手中捧著不同模樣的臉皮。當她的倒影走過時，無臉人們突然集體下跪，捧著的臉皮全都變成她的容貌。
    槐樹上的鎮宅鏡突然炸響，鏡中爬出個渾身鏡片的女鬼。女鬼腹部鑲著麵犀角鏡，鏡中鎖著個啼哭的嬰兒。當林秋用木梳刺破鏡麵時，嬰兒突然睜開沒有瞳孔的雙眼，額間的槐花胎記滲出血珠，在空中凝成"丙寅年四月初四"——正是《換命錄》記載的換麵日。
    老宅門窗轟然閉合，所有鏡麵開始滲出黑血。林秋在血鏡迷宮中跌撞，觸碰到的每個倒影都在消散五官。當最後一點輪廓即將消失時，柴房琉璃棺突然破土而出，棺中屍體抬手撕下自己的麵皮——赫然是二十年前的接陰婆！
    麵皮在血雨中展開成引魂幡，幡尾青銅鈴鐺震碎所有銅鏡。林秋在漫天鏡片中看見真實場景：自己正躺在鏡室中央的青銅台，接陰婆的屍身舉著木梳，梳齒已刺入她正在消散的麵門。
    銀鐲熔成的液體突然從心口鏡紋噴湧，在空中凝成完整的長命鎖。當鎖芯扣合的刹那，所有無臉人發出淒厲尖嘯，化作青煙鑽進琉璃棺。棺蓋轟然閉合的瞬間，林秋在最後一枚鏡片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終於長出了完整的五官，而鏡外真實的臉上，槐花胎記正在龜裂脫落。
    雞鳴破曉時，林秋在祠堂醒來。供桌上的銅鏡布滿裂痕，鏡框乳牙全部粉碎。當她觸摸臉頰時，掉落的胎記碎屑裏裹著半片銀鎖殘片，鎖芯深處封著滴黑血，血中沉浮著個穿祭袍的無臉人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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