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口紅棺滲出的胎血在晨霧中蜿蜒成符時，林秋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蠶食晨光。那些血珠滾過青石板縫，竟凝成九百個指甲蓋大小的青銅嗩呐，吹奏著崇禎七年的送葬調。王瘸子的槐木杖突然自燃，青色火焰裏浮出半卷《飼魂譜》，殘頁上的血字正被棺蓋上的門環圖案吞噬。
    "活人躺棺，死門洞開。"林秋念出火焰中浮現的讖語時，最近的棺材突然傳出抓撓聲。青銅門環上的嬰兒頭顱同時睜眼，瞳孔裏映著林秋出生時的場景——產婆剪斷臍帶的刹那，有雙青灰色的手從血泊裏托起個青銅胎盤。
    霧中傳來算盤珠碰撞的脆響，二十八個紮紅頭繩的紙人抬著頂猩紅轎子破霧而出。轎簾被陰風吹起的刹那，林秋看見裏麵坐著個渾身纏滿傀儡絲的老嫗，她膝蓋上擺著個青銅繈褓，繈褓裏伸出九條沾滿胎脂的臍帶。
    "林家小郎，該還債了。"老嫗的聲音帶著銅鈴震顫的尾音，她掀開繈褓，露出裏麵正在融化的女嬰殘軀。那些臍帶突然暴長，末端連接的青銅鈴鐺砸向紅棺，棺蓋應聲炸裂，飛出九具胸口嵌銅鏡的活屍。
    活屍們銅鏡中的倒影竟是不同年齡的林秋，鏡麵突然泛起漣漪，每個倒影都開始剝自己的皮。真實的劇痛從林秋指尖傳來，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指甲正在玉化脫落，露出下麵青灰色的傀儡絲脈絡。
    王瘸子的殘魂突然從槐木杖灰燼中躍出，魂火凝成饕餮虛影撲向紅轎。轎簾上的符咒燃起青焰，老嫗懷中的繈褓突然展開，變成張人皮地圖——正是飼魂窟地下九層的結構圖，第七層標注著"活葬棺鳴"的血池。
    活屍們擺出問陰陣，銅鏡折射的晨光在地麵燒出焦黑的咒文。林秋的脊椎突然彎折成叩拜姿勢，不受控地朝著紅轎三跪九叩。每叩一次，就有具活屍的銅鏡浮現他某段記憶：七歲時在後院挖出青銅胎盤、十五歲夢遊刻下傀儡符、昨夜被青銅絲穿透瞳仁......
    當第九次額頭觸地時，地底傳來棺木碰撞的悶響。九口紅棺自動沉入地底，原地留下冒著血泡的深坑。林秋的膝蓋已被青石板磨出白骨，那些骨茬上突然生長出青銅根須，拽著他墜向血池。
    下墜途中撞破七層胎膜，每層都漂浮著青銅鑄造的育兒器物：長滿乳牙的撥浪鼓、刻滿借命咒的搖籃、用臍帶編織的吊繩......最後一層胎膜破裂時，林秋跌進沸騰的血池，池底沉著九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躺著個與他容貌相同的少年。
    血池突然凝固成琥珀，將他封在中央。老嫗的幻影從水晶棺蓋浮現，枯手指向池底："林氏借命九轉，每甲子需活葬一子鎮窟。"話畢，九具水晶棺同時開啟，少年們的臍帶如毒蛇出洞，纏住林秋的四肢往不同方向撕扯。
    劇痛中，林秋的瞳孔分裂成九重，每重瞳孔都映出血池底部的秘密——那裏沉著具青銅槨，表麵鑄著九百個哭泣的童屍浮雕。當他的肋骨被扯斷三根時，青銅槨忽然開啟，飛出九十九隻青銅蟬，蟬翼上刻著完整的《接陰簿》。
    王瘸子的饕餮魂火突然穿透血池，吞下半數青銅蟬。林秋趁機抓住最近的水晶棺，發現棺中少年後頸也有蟬形胎記。當他的血滴在少年眉心時，整個血池劇烈震蕩，池底青銅槨傳出母親難產時的痛呼："秋兒快逃......"
    活屍們的銅鏡從池麵墜下，鏡光聚焦在青銅槨上。槨蓋浮雕突然活過來，童屍們掙紮著爬出青銅麵，拽著林秋的斷骨往上攀。他們的眼眶裏沒有瞳仁，隻有旋轉的青銅齒輪，齒縫間滲出渾濁的羊水。
    "棺鳴三響，葬魂歸位！"老嫗的尖嘯震碎三具水晶棺。血池重新沸騰，九個林秋的複製體開始融化，他們的魂血在空中凝成青銅鑰匙，插入池底九個鎖孔。當最後一把鑰匙轉動時，青銅槨中升起具纏滿血綢的活屍，天靈蓋上插著把青銅剪刀。
    林秋的斷骨突然暴長，玉化的骨茬刺穿血綢，紮進活屍眼眶。在觸碰青銅剪刀的刹那，他看見崇禎七年的真相：先祖們將雙胞胎中的女嬰活葬入棺，用她的怨氣滋養飼魂窟，而男嬰則被煉成借命傀儡，世世代代用血親續命。
    血綢突然裹住林秋，將他拽向青銅剪刀。活屍的天靈蓋自動掀開，露出裏麵跳動的青銅腦仁，表麵浮現林氏家族六百年的命脈圖。當剪刀刃口抵住他太陽穴時，池底突然裂開，伸出九百雙青灰色的手，拽著青銅槨墜向更深處。
    饕餮魂火突然暴漲，王瘸子的殘魂在火中顯現真容——竟是當年給林家接生的產婆丈夫。他嘶吼著扯斷纏在林秋身上的血綢，魂火裏飛出二十八個青銅算盤珠，珠子上刻著破陣口訣："活葬棺鳴，以魂叩心！"
    林秋抓住算盤珠塞進傷口，玉化的血肉突然逆生長。他反手拔出活屍天靈蓋的青銅剪刀，狠狠刺入自己心口。刀刃刮擦青銅心髒的聲響，竟與四百年前活葬女嬰時的棺蓋釘合聲完全一致。
    血池瞬間蒸發，所有水晶棺炸成齏粉。老嫗發出不甘的厲嘯，紅轎在魂火中化作紙灰。當林秋跌落池底時，發現青銅槨已變成口描金紅棺，棺內鋪著浸透胎血的繈褓，繈褓裏蜷縮著個渾身長滿青銅斑的男嬰。
    棺蓋內側密密麻麻刻著林氏子孫的生辰，最新一行正是他的八字。男嬰突然睜眼，瞳孔是旋轉的青銅齒輪，喉間發出金鐵摩擦的聲響："哥哥，我等了你四個甲子......"
    遠處傳來地脈震顫，飼魂窟各層的青銅器同時共鳴。林秋的斷骨插入棺底，觸到個冰冷的物件——是把纏著臍帶的青銅鑰匙，匙身刻著"飼魂窟主令"。當他的血浸透鑰匙時，整個血池遺跡開始崩塌，九十九口副棺從四麵岩壁破出，棺中伸出纏著傀儡絲的森森白骨。
    男嬰突然融化，變成灘青銅液滲入紅棺。棺蓋上的門環圖案開始旋轉，形成個青銅漩渦。林秋在墜入漩渦前最後瞥見，王瘸子的殘魂被吸入棺底符咒，魂火裏閃過絲釋然的笑意。
    當他砸在飼魂窟第七層的地麵時，手裏仍攥著那把青銅鑰匙。四周岩壁上嵌滿水晶棺，每具棺中都封印著曆代飼魂窟主的殘軀。窟頂垂下九百條傀儡絲，末端係著青銅鈴鐺，鈴舌是蜷縮的嬰胎。
    鈴鐺無風自動，奏出首安魂曲。林秋的傷口開始玉化重生，鑰匙突然發燙，在他掌心烙下"棺鳴"二字。遠處黑暗中，第九具紅棺正在滲出胎血，棺蓋上老嫗的幻影正在重組，她枯手指向窟頂某個方向——那裏隱約有扇青銅門，門環是雙正在融化的嬰兒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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