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跨出熔金暗河的刹那，左腳陷入的淤泥突然硬化成繡鞋形狀。抬腳時，青石板路麵上留下枚血絲勾勒的鞋印，鞋尖繡著的彼岸花竟在月光下舒展花瓣。他走出七步回頭時，驚覺每個鞋印裏都蜷縮著個穿壽衣的嬰孩，他們臍帶連成的紅線正沿著來路急速蔓延。
    祠堂殘垣突然滲出屍蠟。林秋退後時撞倒半截焦木，朽木中滾出雙綴明珠的繡鞋——左鞋幫內襯繡著母親的小字"丙辰年桂月留"。當他試圖甩開鞋履時，鞋頭明珠突然爆開，濺出的腐液在地麵蝕刻出黃泉輿圖，輿圖中央的忘川標記正對他心口位置。
    夜梟啼哭聲撕開夜幕。林秋的右腳突然不受控製地套上繡鞋，鞋底符咒觸地瞬間，整片廢墟的地磚翻轉成墓碑。碑文在月光下滲出屍油，油漬沿著他的腳印遊走，將方圓十丈圈成陰陽界。界外的老槐樹突然垂下白綾，每段綾綢都裹著雙不同製式的繡鞋。
    繡鞋開始自動納鞋底。林秋被無形力量按坐在界碑上，看著自己的頭發被扯下混著血絲搓成紅線。當第七個繩結打結時，槐樹上某雙綴銀鈴的繡鞋突然墜地，鞋腔內湧出汩汩黑水，水麵浮現父親年輕時的倒影——他正將雙嬰孩軟鞋浸入屍蠟缸。
    左腳突然傳來錐心刺痛。林秋低頭看見另隻繡鞋不知何時穿上，鞋幫暗紋正往腳踝爬，紋路與祠堂梁柱的《鎮魂經》完全一致。他試圖脫鞋時，鞋麵刺繡的百子圖突然活化，那些嬰靈爬出錦緞，用長牙咬住他的褲腿往陰陽界外拖拽。
    界碑突然裂開道縫隙。林秋被嬰靈拽入地縫時，繡鞋跟部彈出兩枚青銅八卦，卦象相擊迸出的火星點燃了屍油。火光中，地底甬道兩側整齊碼放著數千雙繡鞋，每雙鞋尖都挑著盞人皮燈籠，燈籠上朱砂繪製的正是林家五代女眷的生辰八字。
    "新鞋莫試，舊鞋莫拾......"
    幽咽的童謠在鞋堆間回蕩。林秋的繡鞋突然開始滲血，血珠落地化作紅鯉，朝著甬道深處遊竄。當他追著紅鯉轉過第七個彎時，眼前豁然出現條沸騰的血河，河麵漂滿繡鞋組成的筏子，每隻筏子中央都立著麵梳頭鏡。
    血河突然改道倒灌。林秋被浪頭拍上鞋筏時，鏡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個正在纏足的老婦人。當老婦人將裹腳布纏到第三層時，林秋的雙腳突然畸形蜷縮，繡鞋自動收緊，將變形的足骨勒出脆響。
    鞋筏開始解體。林秋抓住飄過的燈籠，發現人皮內壁用骨針繡著地圖——忘川渡口的標記旁，小楷標注著"丙辰年七月初七，林沈氏沉鞋於此"。燈籠突然自燃，火舌舔舐處顯露出雙石青緞麵繡鞋，正卡在河底某具銅棺的縫隙裏。
    繡鞋突然帶他沉入河底。林秋在血水中看見銅棺表麵鑄滿纏足女屍，每具屍體的繡鞋都連著鎖鏈。當他觸碰銅棺銘文時，腳上的繡鞋突然長出倒刺，紮入湧泉穴開始吸血。吸飽血的棺蓋轟然開啟，裏麵跪坐著具戴鳳冠的屍骸，骸骨腳上的繡鞋竟與他所穿的同出一轍。
    屍骸突然抬手摘下鳳冠。冠內掉出卷浸血的裹腳布，布上記載著林家秘辛：每代當家主母臨終前，都需親手繡製"黃泉履"，將畢生罪孽封入鞋腔。而林秋腳上這雙，正是他祖母為鎮壓難產而亡的十二房妾室所製。
    銅棺底部突然塌陷。林秋與屍骸共同墜入下層墓室，砸在由繡鞋堆成的祭壇上。祭壇中央的青銅甗正在蒸煮嬰孩繈褓，蒸汽裏漂浮的繡線自動縫合著他被劃破的褲管。當最後一道針腳收尾時，所有繡鞋突然鞋尖朝西，組成個巨大的引魂陣。
    墓室穹頂滲出屍蠟雨。林秋在粘稠的蠟液中看見，每滴墜落的屍蠟都包裹著截趾骨。趾骨落地後迅速被繡鞋吸收，鞋麵刺繡愈發豔麗。當他試圖攀爬祭壇時，青銅甗突然傾覆，滾出的不是屍骸，而是七雙綴滿人牙的繡鞋，鞋底拓印著母親生產時的血掌印。
    繡鞋陣開始順時針旋轉。林秋被困在陣眼，看見每雙鞋的滾邊都在滲血，血線在空中交織成轎輦輪廓。當血轎成型時，腳上的繡鞋突然將他拋入轎中，轎簾垂落的瞬間，外界傳來四十九聲夜梟啼哭——轎廂內壁貼滿帶胎毛的嬰兒皮，皮上朱砂繪製的正是黃泉八十一渡口。
    轎子突然疾馳如飛。林秋被顛得撞碎窗欞，發現轎夫竟是四具無頭屍，他們頸腔插著的引魂幡上，各挑著雙青麵繡鞋。當轎子衝過第六個渡口時，前方出現座白骨牌坊，坊柱上釘著七雙繡鞋，鞋內探出的手骨正抓著把青銅鑰匙。
    鑰匙插入轎門的刹那，林秋被彈射到牌坊頂端。俯身下望時，牌坊底座竟是雙十丈長的繡鞋，鞋頭刺繡的奈何橋正緩緩升起。橋麵石磚縫隙裏卡著無數繡鞋殘片，每片殘緞都連著截發黑的足骨。
    繡鞋開始融化。林秋在鞋液沸騰的焦臭中攀住牌坊獸頭，看見獸口裏塞著卷族譜。譜上記載著更可怖的真相：林家男子代代活不過而立，須娶足七房妻妾，每位妻妾臨終前都要被活取足皮刺繡，製成的"黃泉履"可向陰司借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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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橋突然翻轉成磨盤。林秋墜入磨眼時，看見上下磨盤刻滿掙紮的女體浮雕，她們足上的繡鞋正被石磨碾成血泥。當磨縫流出第一股血漿時，他懷中的青銅鑰匙突然融化，銅水在血泥裏凝成母親的模樣——她赤足站在磨心上，腳踝鎖著七根繡線，線頭分別係著不同年代的繡鞋。
    血磨加速旋轉。林秋抓住母親虛影的衣袖，在她即將被碾碎的瞬間，看見她嘴唇開合傳遞的啞語："尋我留在鞋山..."虛影突然爆成血霧，霧中浮現出座由繡鞋堆砌的山峰，山頂那雙褪色的軟鞋正是他周歲時穿過的虎頭鞋。
    繡鞋山突然崩塌。林秋被鞋海淹沒時，腳上的繡鞋自動脫離，帶著他的血肉撲向某雙玄色緞麵鞋。當他扒開鞋堆時，發現那雙玄緞鞋內藏著半塊玉佩——正是母親生前從不離身的辟邪玨，玨身裂縫裏塞著張帶牙印的糖紙，與他五歲偷藏的那張完全一致。
    黃泉突然改道。林秋握著玉佩浮出鞋海，看見忘川水正在倒灌進磨盤裂縫。裂縫中伸出無數裹著裹腳布的手，抓住他的腳踝往深淵裏拖拽。危急時刻，虎頭鞋突然從鞋山躍出，鞋腔內迸出團青碧色鬼火，將裹腳布燒成灰燼。
    鬼火中浮現母親臨終畫麵。她將真正的"黃泉履"藏進了林秋的搖籃，那雙綴著長命鎖的虎頭鞋，鞋底夾層用血寫著《破履咒》。林秋撕開腳上的繡鞋襯布，發現每層布帛都夾著帶咒文的油紙，最裏層赫然是母親用胎發繡的"履破魂歸"四字。
    忘川水突然凝結成冰。林秋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繡鞋上，念動咒訣猛踏冰麵。蛛網般的裂紋中升起七口描金漆箱，每口箱子都傳出撓棺聲。當咒語念至第七遍時，漆箱同時炸裂，飛出的不是陪葬品，而是七具倒吊的纏足女屍——她們的繡鞋連成北鬥，勺柄正指向他手中的玉佩。
    玉佩突然嵌入冰麵。林秋隨塌陷的冰層墜入水底龍宮，珊瑚叢中擺著座纏絲瑪瑙轎，轎簾綴著的明珠全是人眼所化。當他靠近轎門時，腳上的血咒突然發燙，瑪瑙轎轟然碎裂，露出裏麵正在梳頭的蠟屍——她腳上的金蓮繡鞋，鞋幫內赫然繡著林秋的生辰。
    蠟屍突然睜眼。林秋被拖進轎中，後頸貼上屍體的胸膛，聽見她心髒位置傳來玉佩的共鳴聲。轎頂突然垂下白綾絞住他的脖頸，窒息之際，蠟屍的繡鞋自動套上他的腳，鞋底針刺入湧泉穴，將某種記憶強行灌入——祖父當年為續命，親手將懷胎七月的母親按進繡鞋堆，逼她繡完最後一針才許斷氣。
    瑪瑙轎開始融化。林秋在屍蠟洪流中摳下轎窗的琉璃眼，用鋒利邊緣割斷白綾。墜出轎門時，他看見水底升起座青銅足印碑，碑麵凹痕與他腳上的血咒完全吻合。當雙腳踏上碑麵時，整個黃泉劇烈震顫，所有繡鞋突然調轉鞋尖朝他跪拜。
    水底裂開道生門。林秋遊向光亮的刹那，腳上的繡鞋突然化作黑魚撕咬皮肉。當他掙紮著爬上岸時，晨曦正照在祠堂廢墟上，而青石板路麵的水漬裏，歪歪扭扭印著雙帶血的繡鞋印——左鞋跟處粘著片褪色的糖紙，正與他五歲偷藏的那張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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