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些，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諒，一開始我也沒想到你會進入中央特科，更沒有想到來港城抓捕的人裏的會有你，或許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在我死之前讓我能見家人一麵。”
    僅這一麵，他已知足，無論楚歆原不原諒他，他都不強求。
    這一生，他對得起國家，唯獨對不起家人和那些為他而死的兄弟。
    還好家人都沒事，那麽他這副殘軀也能死而無憾。
    楚歆蹙眉，“我知道你想殺了林悅，就算是這樣也不一定要死啊。”
    聞言苦笑，楚歆是不知道林悅這個人的可怕，才會這麽說。
    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外甥女有多可怕就對了。
    世上的仇怨，楚歆講究的是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何況聞言肩負的是生死大仇，她也不再多說什麽。
    轉而問起其他的，
    “阿強雖然跟著回內地了，但是你應該知道，以他的脾性，如果執意鬧著要回來，楚雲庭是摁不住他的。”
    聞言也想到那個脾氣臭，卻又懂事孝順的反骨仔，苦惱道：
    “他是洪凜早年收到手下的孩子，沒了父母家人，在這個人吃人的地方混，早晚會被人砍死。
    洪凜看他機靈能幹，就把他帶進洪幫給他一口飯吃。”
    接著又歎口氣，
    “其實不止他一個孩子，還有一個叫阿陽，也是孤兒，他比阿強大，跟洪凜的時間也久。
    我從米國回來後他一眼就看出來我是假的。”
    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麽，遂又改口，
    “不對，原來阿強也是知道的，隻是沒說破，反而這麽多年一直陪著我，幫我穩固幫派。”
    “那阿陽呢？”楚歆問他，
    “怎麽從來沒聽阿強說過。”
    準確的說是整個洪幫都沒有人討論這個人，好像一開始就沒有他一樣。
    聞言深吸口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又有些激動，囁嚅著嘴唇，半天才說道：
    “洪凜自從我失蹤後從未放棄尋找我，在得知我的消息後，把這麽大的幫會扔下不管去米國找我，隻可惜，最後回來的隻有我一個，嗚嗚嗚嗚，隻有我一個啊……”
    楚歆頭疼，她最怕有人哭了，“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代替洪凜回了港城，阿強他，他知道洪凜沒回來後，獨自去米國報仇。正是和甄龍同一時間進的實驗基地，沒報成仇不說，被那些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更不願意為他們所用，就自殺了。
    甄龍從米國回來後特意來跟我說了這些事，所以對於甄龍的屢次算計，隻要不太過分，我都睜隻眼閉隻眼。”
    或許是太久壓抑的悲傷，聞言這一哭哭了很久，也讓楚歆知道了所有事情。
    洪幫支持抗戰，一直到洪凜被送去米國前都在向國內提供藥品物資運輸，這事從他的父輩就開始做。
    因為在鷹租借的地界做這些很冒險，所以知道的也隻有最親近的人。
    直到老幫主去世，跟隨他的人活著的都已經榮養了，沒人在洪凜接手的幫派裏搞事情，加上當年他組織人去米國救聞言，帶的都是他自己能出生入死的兄弟。
    被留下的隻有阿強和阿陽，別看阿強整天四五六不著調，其實心裏什麽都知道，卻不願意說。
    直到現在，他還保持著洪凜離開時的秉性，時刻謹記洪凜囑托他保護好聞言的話。
    對於阿陽更是不準人提，以免有人懷疑聞言的身份。
    楚歆等他哭不出眼淚了，才將找來的水遞給他，
    “流了那麽多眼淚累了吧，喝口水歇歇。”
    聞言……
    這話他聽著有點怪沒法接，隻得擦擦眼接過水喝幾口。
    布滿血絲的眼睛掃視一圈庭院，接著又道：
    “我當時不知道洪凜走之前和阿強阿陽說了什麽，隻以為自己最起碼騙過了最衝動的阿強。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過來，一開始我就已經被看穿了，他們對洪凜都是喊老爹，對我則是喊大佬。
    唉，再大大咧咧的人，心思也是很細膩的，隻不過我發現的晚了。”
    兩個孩子，都沒辜負洪凜的信任，一個為他報仇而死，一個替他守著洪幫，讓苟延殘喘的聞言能安穩的躲在這裏養傷。
    楚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思想有問題，或許她還沒有遇到過能以命換命的友情，她看著暗自神傷的聞言，眼神透著古怪。
    隻稍稍糾結了下，就語焉不詳的試探問他，
    “那你…呃…嗯…和洪凜真的是…嗯…那啥純友情嗎？”
    聞言直接愣在當場！
    “……什麽？！”
    反應過來楚歆說了什麽，他瞠目結舌的抬頭看向她，實在沒法想象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在米國生活多年，那是個極度開放的國家，楚歆說的什麽意思他當然明白。
    麵具下的眼睛透著不可思議，但是腦海中卻翻騰起洪凜曾經讀過的一段經文，
    “你在哪裏死，我也在那裏死，也葬在那裏。除非死能使你我相離！不然，願耶和華重重的降罰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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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他的心徹底亂了。
    楚歆懊悔地抬頭看天，心裏暗暗罵自己是不是太多嘴了，一下子就把人家純潔的革命友情給敗壞了。
    正當楚歆要落荒而逃時，有腳步聲傳來，她扭頭去看，昏暗的門廊燈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大跨步走過來，是周逸塵。
    楚歆從沒有一刻覺著周逸塵這麽順眼過，能把她從尷尬中解救出來，絕對是個好工具人。
    “事情都辦好了？”
    周逸塵走到近前，深邃墨眸看看有些表現過頭的楚歆，再看一眼神思不屬的聞言，直覺告訴他，這句話他必須得接好。
    “嗯，都辦妥了，林悅已經上當了，現在也應該收到了我們全都回去的消息。
    所以，洪爺接下來的計劃，希望您能和我說說。”
    這句話既解了楚歆的尷尬，又拉回了聞言的思緒，讓他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事。
    …………
    甄龍自從林悅從他這離開後就一直在等，等一個是直接死的結局，還是和洪幫有合作餘地的機會。
    跟著林悅去洪幫的那兩個人也是有用意的，他讓人跟著林悅去找洪爺，就是為了向他表明自己與之“站同一戰線”的態度。
    其實他親自過去是最好的，可惜他當時真的有心無力，重傷之後沒有好好休息，他已經連著高燒兩天，實在沒精力去應付。
    以前他能活著，靠的是倚仗陳芊芊那點變態的私欲，現在陳芊芊已經廢了，陳家也沒有了，他想活著，隻能自己積極主動和洪幫聯手。
    而今天，就是揭曉答案的日子，至於傳出消息說楚歆他們回內地的事，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叮鈴鈴叮鈴鈴”
    書桌上的電話響起來，甄龍如釋重負般長舒口氣，洪爺的電話，他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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