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門的重陽茱萸香剛漫過青石板路，楚昭便在藥田發現了異樣。本該驅蟲的茱萸突然瘋長，枝葉間纏繞著幽冥特有的曼陀羅花，花瓣上凝結的露珠映出無數登高者的虛影——他們眼中泛著幽藍，正對著虛空抓取，仿佛在爭奪某種看不見的東西。
    “是執念具象化。”林深握著半支枯萎的菊花走來，花莖上纏著的紅線正是城隍廟月老祠的姻緣線，“晨霧鎮傳來消息，所有登高的老人在茱萸峰頂看到了‘不存在的故人’，三日後便會陷入昏迷，手腕浮現血蓮狀紅痣。”
    曼陀羅倒掛在老槐樹上，手機屏幕映著實時熱搜：重陽見鬼事件茱萸峰老人集體失蹤。“家人們快看！”她將鏡頭對準自己手腕，不知何時浮現的淺紅咒印正與楚昭的共生紋遙相呼應，“本姑娘好像被盯上了！”
    清音閣主抱著改良的茱萸琴匆匆趕來，琴弦上串著從鏡淵取回的雙生鏡碎片：“《楚辭》有載‘茱萸辟邪，菊華延壽’，但現在的茱萸吸收了幽冥濁氣，反而成了勾魂媒介。”她撥響《登高》曲調，琴弦震動處，藥田的茱萸竟開始滲出黑血，在地上畫出重陽糕的圖案——正是二十世前血蓮教祭典的圖騰。
    楚昭輕撫腕間共生紋，突然閃過一段陌生記憶：千年前的重陽，初代教主站在茱萸峰頂，將血蓮聖女的發絲混入茱萸汁，在石壁刻下“陰陽永隔”的詛咒。而現在，那些登高老人看到的“故人”，正是他們前世在血蓮教中逝去的同伴。
    “去茱萸峰。”楚昭握緊血蓮玉佩，玉佩表麵突然浮現出初代教主的懺悔錄殘篇，“當年血蓮教在重陽祭天，用一百單八名弟子的‘思鄉魄’煉製‘歸魂燈’，燈滅則魂散，燈亮則魄歸——而燈油，正是現世老人的念親淚。”
    茱萸峰頂的觀景台已被黑霧籠罩，九十九盞茱萸燈懸在半空，每盞燈上都貼著老人的生辰八字。曼陀羅突然指著燈陣中央：“看！是孟婆！”卻見所謂的孟婆穿著血蓮教舊服，手中湯勺裏翻滾的不是孟婆湯，而是混合著茱萸汁的孟婆糖漿。
    “二十世了，你們還在替初代教主擦屁股？”假孟婆揭開兜帽，竟是二十世前負責煉製歸魂燈的九護法，她的脖子上纏著九十九條紅線，每條線都係著現世老人的指尖血，“當年他為了保護聖女，犧牲我們 entire 護法團，現在該輪到你們償還了——用你們的情魄，讓歸魂燈永燃！”
    林深剛要結印，突然感覺一陣眩暈，腦海中閃過無數陌生的片段：前世重陽，他曾親手將楚昭推入歸魂燈陣；上一世重陽，他在茱萸峰為她遍尋解藥，卻誤中血蓮教的幻術。這些本不該屬於他的記憶，此刻卻如潮水般湧來，共生紋在腕間劇烈跳動，竟分出一縷黑氣。
    “師兄！”楚昭察覺他的異樣，突然想起殘卷中提到的“情魄分離術”——九護法正在用歸魂燈抽取他們二十世輪回的情魄，用來複活血蓮教的初代魔將。她揮劍斬向燈陣，卻見每斬滅一盞燈，遠處就有一位老人倒地，他們的麵容竟與二十世前的護法團一模一樣。
    “這是‘一命換一命’的燈陣。”清音閣主的茱萸琴發出裂音，她突然噴出黑血，“每盞燈對應著血蓮教護法的轉世身，他們的執念未消，才會被利用。”她指向假孟婆腰間的玉佩，正是當年初代教主賞賜的“歸魂佩”，“隻有毀掉主燈，才能破除詛咒！”
    楚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峰頂巨石後藏著一盞巨型茱萸燈，燈芯竟是用初代教主與血蓮聖女的發絲編織而成。她剛要靠近，九護法突然甩出紅線，將她與林深捆在燈陣中央：“看看你們的情魄吧，那才是最有趣的東西——”
    燈陣突然亮起，楚昭眼前浮現出二十世前的場景：初代教主在重陽祭典上宣布封聖女為護教使，九護法因愛生恨，偷偷在茱萸酒中下毒。而更震撼的畫麵是，血蓮聖女明知酒中有毒，卻依然飲下，隻為讓初代教主有理由處決叛亂的護法，穩固教中地位。
    “原來當年的犧牲，都是心甘情願。”楚昭的聲音哽咽，終於明白為何每一世她都會在重陽前後遭遇情劫——那是九護法的執念，更是初代教主與聖女共同埋下的“情劫試煉”。
    林深突然掙斷紅線，他的眼中不再有迷茫，隻有曆經二十世的堅定：“昭昭，還記得我們在鏡淵許下的誓言嗎？無論前世如何，現世的我們，要自己書寫結局。”他掏出七夕時未送出的木簪，簪頭的並蒂蓮此刻竟綻放出雙色光芒，“用我們的情魄，點燃真正的歸魂燈！”
    楚昭會意，將血蓮玉佩與木簪同時刺入主燈燈芯。劇痛中，她仿佛看見初代教主與聖女的殘魂在燈焰中相擁，他們的嘴角帶著釋然的微笑，而九護法的紅線正被燈火燒成灰燼。現世的茱萸峰突然震動，黑霧散去，露出石壁上被掩蓋千年的真跡——那不是詛咒，而是初代教主用自己的血寫下的“情字無解，唯有共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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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最後一盞茱萸燈熄滅時，晨光穿透雲層，灑在峰頂的野菊上。那些昏迷的老人陸續醒來，手腕的紅痣化作茱萸花瓣飄落，而九護法倒在地上，眼中倒映著二十世前初入血蓮教的自己，那時的她，也曾在重陽為心上人編過茱萸環。
    返回玄清門的路上，曼陀羅突然指著手機尖叫：“幽冥熱搜爆了！黃泉路新開了‘重陽憶夢鋪’，專賣現世的茱萸囊和幽冥的往生菊，掌櫃的居然是九護法？！”清音閣主輕撫琴弦，這次的曲調是《采桑子·重陽》，卻多了幾分釋然的輕快。
    楚昭倚在林深肩頭，看著他小心地替自己摘去鬢間的茱萸花瓣：“原來所有的劫數，都是前世未了的情債。”
    “但現世的我們，有了破解的勇氣。”林深低頭吻她額間的朱砂痣，那是剛才在燈陣中，他用自己的情魄為她擋住的最後一道詛咒，“就像這重陽的茱萸，既能辟邪，也能傷人，關鍵在於如何用真心駕馭。”
    夕陽西下時，玄清門的重陽宴終於開席。楚昭看著桌上的菊花酒、茱萸糕，還有曼陀羅強行加入的幽冥曼陀羅糕點，突然想起峰頂石壁的真跡。原來千年前的初代教主早已明白，情之一字，從來不是詛咒，而是讓陰陽兩界相連的橋梁——就像她與林深掌心的共生紋，就像橫跨鏡淵的雙生鏡，就像這穿越千年的情劫，最終都化作了現世與幽冥交界處，那朵永不凋零的重陽菊。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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