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李子安往客棧走，青石板路被夜露浸得發滑。
    轉過街角時，前方傳來零星的議論聲，像碎玻璃渣子往耳朵裏鑽。
    “看見今天幽影峽穀的通關記錄沒？林悅那隊用了不到三小時——正常隊伍至少得六個鍾頭。”
    “噓，我聽說她用了非法地圖。有人截到她終端亮著係統地圖的光，岩壁上的熒光苔箭頭都對得上。”
    “作弊玩家就該封號！咱們辛辛苦苦刷本，她倒好，走捷徑搶資源......”
    我腳步頓在原地。
    李子安手裏的湯碗“當啷”一聲，熱湯濺在他手背上，他卻像沒知覺似的，紅著眼梗著脖子就要衝過去：“悅姐，他們胡說！幽影峽穀的路線是你帶著我們摸黑畫的，熒光苔箭頭是你舉著火把一個一個確認的——”
    “子安。”我按住他發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湯香混著他手背上的燙傷味，熏得人眼眶發酸。
    係統在腦子裏輕聲報著附近玩家的id，我掃了眼人群最前排那個穿墨綠戰衣的身影——葉寒，“正義聯盟”的隊長，上回在迷霧森林搶我們的星塵草被我截胡，此刻正倚著老槐樹，嘴角掛著看戲的笑。
    “各位玩家。”我鬆開李子安，往前走了兩步。
    燈籠的光落在我護腕上，那是前晚替趙明月擋毒蜂時留下的抓痕，還泛著淡紅。
    “幽影峽穀的路線是我帶著隊友用三個晚上踩出來的。如果各位覺得有問題，不妨看看通關日誌裏的戰鬥記錄——每個怪物的刷新點、熒光苔的位置，都是我們用體力值和藥瓶堆出來的。”
    人群裏響起嗤笑：“嘴硬誰不會？有本事讓官方調終端記錄啊！”
    “我調了。”
    清冽的女聲從右側傳來。
    趙明月抱著臂擠開人群，發梢還沾著幽影峽穀的露水。
    她是職業玩家，腕間的星紋護腕閃著三階裝備才有的幽光：“林悅的終端記錄我看過，地圖界麵是她自己畫的手繪路線圖，連標注的熒光苔形狀都和岩壁上的對不上。倒是某些人......”她目光掃過葉寒，“上回在迷霧森林，你的隊伍提前半小時出現在星塵草區，該不會也是‘巧合’？”
    葉寒臉色驟變。
    人群裏響起細碎的議論，有玩家翻出終端：“真的！幽影峽穀的戰鬥記錄裏，林悅的技能釋放時間、走位軌跡都符合正常操作......”
    “她就是會耍嘴皮子！”葉寒拔高聲音，“你們別忘了上回新手村試煉，她帶著隊友掉進地縫——要不是沈墨救場，早團滅了！這種拖油瓶現在倒成大神了？”
    我喉嚨發緊。
    上回試煉的地縫確實是我判斷失誤，可當時要不是我用身體卡住落石，隊友根本撐不到沈墨來。
    “拖油瓶能帶我們通關幽影峽穀？”李子安突然吼了一嗓子。
    他平時說話總帶著憨笑，此刻紅著眼眶，脖子上的汗順著領口往下淌，“悅姐昨晚沒睡，給我們畫了三張路線圖；遇到毒蛛群時，她替我擋了八隻毒蛛的攻擊；最後打boss時，她被尾刺紮穿手臂還在喊‘往左閃’——你們說她作弊？有本事作弊的人，會把藥瓶全塞給隊友自己硬扛？”
    他從懷裏掏出個皺巴巴的藥瓶，瓶身還沾著暗紅的血漬。
    那是我昨晚替他擋毒蛛時破的，他竟收著沒扔。
    廣場突然靜了。
    燈籠的光在青石板上搖晃，照見幾個玩家悄悄紅了眼。
    葉寒的臉色比身後的老槐樹皮還難看，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就要走。
    “等等。”
    低啞的男聲像塊冰砸進人群。
    沈墨站在巷口，玄色戰衣沾著未褪的血漬，劍穗上的銀珠在風裏輕響。
    他目光掃過葉寒時，後者腳步頓得踉蹌，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跟我來。”沈墨沒看我，轉身往巷子裏走。
    我跟著他繞過兩個轉角，停在老井邊。
    青苔漫過井沿，月光落進井裏，碎成一片銀。
    “官方檢測到你終端的異常數據。”沈墨背對著我，聲音壓得很低，“有人舉報你使用係統地圖——雖然被我壓下來了，但他們查了你的操作記錄。”
    我心跳漏了一拍：“可我根本沒用......”
    “我知道。”他轉身，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暗湧，“但你的指揮太精準了。幽影峽穀的毒蛛刷新時間、boss弱點，連我都要靠經驗判斷，你卻像提前看過攻略。”
    我喉頭發幹。
    係統的解析功能能預判怪物行動，這是我的秘密，可沈墨......
    他突然遞來一卷羊皮紙。
    燙金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展開時飄出若有若無的墨香，上麵赫然寫著“幻影迷宮”四個大字——新手村最難的終極副本，傳說通關率不到5。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他指節叩了叩卷軸，“官方在觀察你。如果能帶著隊伍通關幻影迷宮，謠言不攻自破；要是失敗......”他沒說完，劍穗的銀珠撞出清脆的響，“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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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攥緊卷軸，掌心被羊皮紙的邊角硌得生疼。
    遠處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是葉寒帶著人往客棧去了——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去聯合其他玩家提交舉報信。
    “我接。”我抬頭看他，“什麽時候出發？”
    沈墨盯著我，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陰影。
    過了片刻，他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像是歎：“明早六點。”
    回到客棧時，李子安和趙明月正守在門口。
    李子安舉著個烤紅薯往我手裏塞：“悅姐，我偷了張嬸的烤爐，趁熱吃。”趙明月晃了晃終端：“我聯係了兩個信得過的隊友，治療和遠程輸出都齊了。”
    我咬了口紅薯，甜得人眼眶發熱。
    窗外的月光爬上桌角，照見葉寒的舉報信正被人貼在客棧門口，墨跡未幹的“作弊”兩個字張牙舞爪。
    “明天。”我抹了把眼睛，把幻影迷宮的卷軸攤在桌上，“我們用實力撕了這張紙。”
    李子安攥緊拳頭：“我把藥瓶全備好了！”趙明月抽出匕首在桌上劃了道印子：“誰再敢說你作弊，我匕首不認人。”
    深夜，我坐在床頭檢查裝備。
    護腕裏的苦藥味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羊皮卷軸的墨香。
    係統突然在腦子裏“叮”了一聲：“檢測到宿主行為異常......”
    我手一抖，卷軸“啪”地掉在地上。
    月光從窗戶漏進來，照見卷軸邊緣泛著詭異的紫光——那是我之前沒注意到的，像是某種符文，正隨著我的心跳輕輕跳動。
    就在林悅準備出發時，係統突然提示：“檢測到宿主行為異常”）係統的提示音像根細針紮進耳膜，我手忙腳亂地去捂終端，卻見羊皮卷軸上的紫光順著紋路爬向邊緣，在月光下連成一串陌生符號。
    後頸突然泛起涼意——這卷軸在係統提示前就不對勁，難道和任務更新有關？
    “悅姐？”李子安的敲門聲驚得我差點把卷軸塞進枕頭底下，“趙明月說她調了幻影迷宮的舊錄像，讓你去大堂對走位！”
    我深吸兩口氣，把卷軸往懷裏一揣，打開門時故意用最滿不在乎的語氣：“催什麽催，本姑娘的戰靴都擦得能照見人影了。”可轉過彎看見大堂裏的情形，喉嚨突然發緊——趙明月攤開三張手繪地圖，李子安蹲在地上用炭筆標怪物刷新點，連平時總板著臉的治療師小夏都在往藥囊裏塞雙倍量的回血丹。
    “姐，你看這個。”李子安戳了戳地圖角落，“我問了三個老玩家，幻影迷宮的機關觸發順序是‘火水木金’，但趙姐說可能有隱藏路線……”
    “等等。”趙明月突然眯起眼，伸手捏住我袖口裏露出的卷軸邊角，“這不是普通的副本卷軸。”她指尖劃過那些紫光符文，瞳孔猛地一縮，“我之前幫職業隊整理過官方資料，這種暗紋是……測試服特有的加密標記。”
    我心跳漏了半拍。
    係統在腦子裏“滴滴”作響，強製任務的倒計時開始閃爍：剩餘19小時58分。
    “沈墨哪來的測試服卷軸？”趙明月壓低聲音，“官方早把測試服數據全刪了，除非……”
    “除非他有內部渠道。”我替她說完。
    想起巷口那夜沈墨遞卷軸時，指節上沾著的不是普通血漬——是暗紫色的，和卷軸上的符文一個顏色。
    他說“官方在觀察你”時，眼底的暗湧突然有了答案：或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帶著係統，知道這卷軸裏藏著什麽。
    “悅姐？”李子安晃了晃我的胳膊，“你臉色好白，是不是沒睡好？我去給你衝杯熱奶——”
    “不用。”我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讓我喉嚨發暖。
    趙明月的匕首尖輕輕敲了敲地圖：“怕什麽？大不了把迷宮拆了重走。”小夏舉著藥囊笑：“我帶了二十顆複活丹，夠咱們每人死三回。”
    我低頭看向終端，係統的強製任務還在跳：【存活20分鍾】。
    可幻影迷宮的boss戰最短也要半小時，20分鍾……分明是要我在最危險的前半段撐過去。
    深夜，我裹著被子靠在床頭，卷軸上的符文突然發出幽光。
    係統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檢測到異常能量源，建議宿主優先解析符文。”我指尖剛碰上去，眼前閃過一串數據流——【幻影迷宮真實通關條件：找到設計者留下的“初心”印記】。
    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我迅速把卷軸塞進枕頭下，假裝翻身時瞥見窗沿的黑影：是沈墨的劍穗銀珠，在月光下閃了閃，又消失了。
    他果然在監視我。
    天剛蒙蒙亮，李子安就來敲我門，手裏提著用荷葉包的熱粥：“趙姐說迷宮裏沒吃的，我多帶了六個烤饃。”我咬著烤饃跟在隊伍最後，看沈墨站在迷宮入口處，玄色戰衣被晨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轉身時目光掃過我，我分明看見他喉結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麽，最終卻隻說了句：“跟上。”
    係統的倒計時開始跳動：【距離強製任務觸發剩餘1200秒】。
    我摸了摸護腕裏藏著的匕首——那是趙明月昨晚塞給我的，她說“萬一遇到黑幕，捅穿了就是”。
    晨霧漫過迷宮石門，門楣上的“幻影”二字突然泛起紅光。
    這一次，我不僅要撕了那些“作弊”的紙條，還要讓所有人看清——
    誰才是被命運耍了的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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