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魔宮訓練場空無一人，隻有幾盞長明燈在晨霧中泛著幽幽藍光。玄曄蹲在一處新畫的陣法中央，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手中的朱砂筆已經換了第三支，地麵上複雜的陣紋延伸出十餘丈，幾乎占滿整個場地。
    "再往左偏半寸。"洛凝雪跪坐在陣眼處，手中捧著一本攤開的古籍，指尖在圖紙和實際陣法間來回比劃，"兌位需要與離位完全對稱，否則能量流動會失衡。"
    玄曄咬著牙調整線條，手臂肌肉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而微微顫抖。這是他們第七次嚐試複刻古籍記載的"同心陣"，前六次都因各種原因失敗了。最危險的一次，陣法反噬直接炸飛了半個訓練場的兵器架。
    "好了。"玄曄放下朱砂筆，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這次應該沒問題。"
    洛凝雪起身檢查每個關鍵節點，月白色的裙擺掃過地麵，沾上了些許朱砂。她停在陣眼處，指尖輕觸剛畫好的紋路："古籍上說，這個陣法能模擬誅魔陣七成威力，但需要"心意相通之仙魔二人"才能激發。"
    "所以我們才要提前試驗。"玄曄從懷中掏出一塊留影石擺在旁邊，"如果成功，就能找出安全通過誅魔陣的方法。"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深吸一口氣。玄曄走向陣法東側的仙族啟動位，洛凝雪則站在西側的魔族位。按照計劃，他們將嚐試共同激活陣法，驗證古籍記載的真偽。
    "三、二、一！"
    隨著倒數結束，兩人同時向陣眼注入能量。玄曄的仙力如清泉般流淌，洛凝雪的魔氣則似火焰躍動，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陣眼處相遇——
    "轟！"
    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陣法紋路瞬間亮如熾鐵。玄曄隻覺一股巨力迎麵撞來，整個人被掀飛數丈，重重摔在兵器架上。金屬碰撞聲中，他模糊看到洛凝雪也被衝擊波拋向另一邊。
    "凝雪！"他顧不上背部的劇痛，連滾帶爬地衝過去。
    洛凝雪倒在訓練場邊緣，嘴角滲出一絲鮮血。玄曄手忙腳亂地扶起她，掌心觸及的後背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
    "沒...沒事。"洛凝雪虛弱地擺擺手，指向陣法方向，"你看..."
    玄曄轉頭，隻見陣法中央升起一團混沌的霧氣，隱約可見其中電閃雷鳴。這與古籍描述的"陣成則現幻境"完全不符，反倒像個失控的能量漩渦。
    "失敗了。"玄曄沮喪地一拳捶在地上，"為什麽不行？我們明明嚴格按照步驟..."
    洛凝雪凝視著那團躁動的能量，突然輕聲道："或許問題不在步驟。"她抬眸看向玄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古籍特別強調"心意相通"，而我們..."
    玄曄呼吸一滯。他與洛凝雪相識數百年，從藥王穀初遇到如今並肩作戰，中間經曆了太多——帝君賜婚、暗中相助、生死相托...但那份未曾言明的情愫，始終隔著一層薄紗。
    "我..."他喉結滾動，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洛凝雪卻已經撐著站起身，抹去唇邊血跡："我去請瑾清煙來試試。她與赤璃從小一起長大，或許..."
    "等等！"玄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險了！萬一陣法反噬..."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洛凝雪反問，"岑墨和赤璃的大婚在三日後，若找不到安全通過誅魔陣的方法..."
    話音未落，訓練場大門突然被推開。瑾清煙揉著眼睛走進來，火紅的長發亂蓬蓬地支棱著："大半夜的吵什麽...哇！"她瞪大眼睛看著一片狼藉的訓練場，"你們把魔宮拆了？"
    玄曄和洛凝雪同時鬆了口氣。這位魔族小公主雖然脾氣火爆，但在陣法造詣上確實有獨到之處。
    聽完解釋，瑾清煙蹲在陣法殘骸旁研究了片刻，突然嗤笑一聲："你們仙界的人就是死腦筋。"她指尖凝聚一點魔焰，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符號，"看，這裏少了個緩衝紋路，能量對衝時當然會炸。"
    玄曄皺眉："但古籍上明明..."
    "古籍是人寫的，又不是天道法則。"瑾清煙翻了個白眼，"再說了，你們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兩人，"真覺得靠這種半吊子的"心意"能啟動上古陣法？"
    洛凝雪耳根瞬間紅了。玄曄幹咳一聲，轉移話題："那依你之見..."
    "簡單，找個現成的"心意相通"範例不就行了？"瑾清煙拍拍手站起來，"我這就去把赤璃哥哥和岑墨仙君叫來。"
    "不行！"玄曄和洛凝雪異口同聲。
    "他們明日大婚，今晚需要休息。"洛凝雪補充道。
    瑾清煙撇撇嘴："那你們說怎麽辦？"
    三人陷入沉默。訓練場上的霧氣漸漸散去，隻留下焦黑的陣紋痕跡。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天邊泛起魚肚白。
    "我來。"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三人回頭，隻見魔君赤煌不知何時站在那裏，玄鐵戰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他身後跟著一位身著素袍的老者——竟是藥王穀穀主洛千秋，洛凝雪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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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瑾清煙驚訝地張大嘴，"您怎麽..."
    "洛穀主連夜趕來為明日大婚送藥。"魔君簡短解釋，大步走到陣法前蹲下，粗糲的手指撫過焦黑的紋路，"同心陣...有意思。"
    洛千秋向女兒點頭示意，隨即也蹲下來檢查陣法："畫得不錯，但缺少關鍵一環。"他從藥囊中取出一把小刀，在陣眼處刻下幾道新紋路，"需要血脈共鳴。"
    玄曄若有所悟："所以必須是有血緣關係的仙魔..."
    "非也。"洛千秋搖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魔君，"是心意相通到血脈共鳴的程度。"
    訓練場內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魔君赤煌的動作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完善陣法。洛千秋則從藥囊中取出幾味藥材，研磨成粉撒在關鍵節點上。
    瑾清煙湊到洛凝雪耳邊："你爹和魔尊大人...是不是有什麽故事？"
    洛凝雪輕輕搖頭，眼中卻閃爍著思索的光芒。她隱約記得小時候聽長輩提過，千年前的仙魔大戰中，曾有一位仙界醫者救過魔君性命...
    "好了。"魔君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朱砂粉，"再試一次。"
    玄曄遲疑道："由誰來..."
    "自然是我們。"魔君赤煌走向仙族位，玄鐵戰甲隨著步伐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洛穀主，請。"
    洛千秋沒有推辭，站到了魔族位。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抬手結印——魔君用的是最基礎的仙族起手式，而洛千秋結的竟是魔界法印！
    玄曄震驚地看向洛凝雪，後者同樣一臉不可思議。沒人知道這兩位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長者，竟對彼此的法術如此熟悉。
    "啟！"
    隨著一聲低喝，陣法再次亮起。但這次沒有劇烈的爆炸，而是溫和的金光如流水般鋪滿整個場地。陣眼處升起一團穩定的光球，內部隱約可見山川河流的虛影。
    "成功了！"瑾清煙歡呼。
    魔君和洛千秋同時收手，光球隨之消散。兩人額頭都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消耗不小。
    "原來如此。"玄曄若有所思，"不一定要道侶，但必須是真正心意相通之人..."
    洛千秋走回女兒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看到了嗎？關鍵在於毫無保留的信任。"
    洛凝雪怔怔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玄曄。後者正專注地記錄陣法反應，側臉在晨光中如刀削般棱角分明。
    "所以結論是..."瑾清煙迫不及待地問。
    "誅魔陣可以兩人同闖。"魔君沉聲道，"但必須做到三點：一，完全信任對方；二，能量互補；三..."他頓了頓，看向洛千秋，"願意為對方犧牲。"
    洛千秋點頭補充："陣中最危險的"誅心"一關，會直指內心最深的恐懼。唯有放下自我，全心為對方著想，才能破陣而出。"
    玄曄認真記下每一個要點，心中已經有了計劃。他轉向洛凝雪："我們需要把這一切告訴岑墨和赤璃，但..."
    "但不能打擾他們大婚前的休息。"洛凝雪會意，從藥囊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簡，"我做個傳訊符，等天亮再..."
    "不必了。"
    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回頭，隻見岑墨和赤璃並肩而立，顯然已經來了有一會兒。赤璃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岑墨則一如既往地沉靜，隻是眼底多了幾分動容。
    "你們..."玄曄驚訝地站起身。
    "感覺到能量波動就來了。"赤璃蹦跳著進入訓練場，好奇地打量著修複好的陣法，"這就是能模擬誅魔陣的同心陣？"
    魔君赤煌哼了一聲："不好好休息，跑來湊什麽熱鬧？"
    "父王不也沒休息嘛。"赤璃笑嘻嘻地頂嘴，隨即正色道，"我們都聽到了。兩人同闖，能量互補，願意犧牲...簡單！"
    岑墨走到陣法前，仔細查看每一處紋路："能量互補這點，我和赤璃已經有些心得。"他轉向玄曄，"多謝。"
    玄曄擺擺手："其實都是凝雪的功勞。是她找到了破解之法。"
    洛凝雪剛要謙辭，瑾清煙突然插話："喂喂，還有我呢！要不是我指出陣法缺陷..."
    "是是是，多謝小公主。"赤璃揉亂她的頭發，換來一記怒視。
    晨光漸亮，訓練場內的氣氛卻比先前輕鬆許多。魔君赤煌下令準備早膳，眾人移步偏廳。席間，洛千秋詳細講解了誅魔陣每一重的特點及應對方法，玄曄和洛凝雪則補充了離魂鏡的相關發現。
    "所以關鍵在於..."岑墨總結道，"無論陣中看到什麽，都要堅信對方。"
    "沒錯。"洛千秋點頭，"誅心一關會製造最真實的幻象，可能是對方背叛、傷害甚至死亡的場景。唯有守住本心，才能破幻而出。"
    赤璃滿不在乎地往嘴裏塞著點心："放心吧，就算看到岑墨拿劍指著我，我也知道那是假的。"
    "別掉以輕心。"魔君嚴肅道，"誅魔陣會挖掘內心最深的恐懼。你以為不怕的，恰恰可能是最致命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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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墨若有所思。他想起自己最恐懼的莫過於赤璃因他而死，而赤璃...他看向身旁大快朵頤的紅發魔君，那人最怕的又是什麽呢？
    早膳後，眾人各自散去為明日大婚做準備。玄曄主動請纓送洛千秋回客房，留下父女二人獨處的機會。長廊上，洛凝雪終於忍不住問道："父親，您與魔君..."
    "陳年舊事了。"洛千秋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峰，"千年前那場大戰，我奉命救治傷員，在戰場上撿到了重傷的他。"
    洛凝雪屏息等待下文。
    "我那時不知道他是魔君，隻當是個普通魔族士兵。"洛千秋眼中浮現懷念之色，"三個月朝夕相處，才發現彼此身份..."
    "然後呢？"
    "然後戰爭結束了，他回魔界，我回藥王穀。"洛千秋輕描淡寫地帶過，隨即話鋒一轉，"凝雪，為父看得出來，你對那位司戰仙君..."
    洛凝雪耳根瞬間通紅："父親！我們隻是..."
    "不必解釋。"洛千秋慈愛地拍拍女兒的手，"仙界條條框框太多，不如魔界活得痛快。為父隻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洛凝雪怔住了。她從未想過嚴肅刻板的父親，竟也有這樣一段往事。難怪當年帝君賜婚時，父親雖表麵遵從，私下卻多次暗示她"遵從本心"...
    另一邊，玄曄站在回廊拐角，將這番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他握緊腰間的草編蝴蝶，心中某個結似乎悄然鬆開了。
    當夜，魔宮張燈結彩，為明日大婚做最後準備。赤璃被按在寢宮裏試穿一層又一層的禮服，叫苦不迭；岑墨則安靜地坐在窗前，一遍遍檢查同心契的咒文。
    "緊張？"玄曄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裏拎著兩壇酒。
    岑墨搖頭，接過酒壇抿了一口："隻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理解。"玄曄在他對麵坐下，"誰能想到仙界最守規矩的岑墨仙君，竟要嫁給魔界最不守規矩的魔君之子呢？"
    "是"娶"。"岑墨糾正道，嘴角卻微微上揚。
    兩人相視一笑，舉壇對飲。幾輪過後，玄曄突然正色道："明日過後，你有什麽打算？"
    "先在魔界住半年，然後回仙界。"岑墨早已規劃妥當，"帝君同意我在兩界交界處設立聯合理事處，處理跨界事務。"
    "聽起來..."玄曄斟酌著詞句，"你打算做仙魔兩界的橋梁？"
    岑墨望向窗外皎潔的明月："誅魔陣也好，離魂鏡也罷，都證明了一點——仙魔並非天生對立。既然我與赤璃能心意相通，兩界為何不能和平共處？"
    玄曄沉默片刻，突然掏出一個錦盒推過去："新婚禮物。"
    岑墨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對精致的玉佩，一黑一白，可以拚合成完整的太極圖。
    "這是..."
    "我母親留下的。"玄曄難得露出一絲赧然，"她說要給我未來的...咳，總之送你正合適。"
    岑墨鄭重收下："多謝。"他頓了頓，突然問道，"你呢？有什麽打算？"
    玄曄仰頭飲盡壇中酒，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或許...該學學你的勇氣。"
    月光透過窗欞，在兩個好友之間灑下銀輝。遠處傳來赤璃大呼小叫的聲音，似乎在抗議禮服太繁瑣。岑墨不自覺地露出微笑，而玄曄看著好友的表情，心中最後一絲猶豫也煙消雲散。
    明日過後，無論是仙是魔，都將迎來新的紀元。而這一切，始於兩個少年在雲巔書院的那次意外相遇，始於一次次看似不可能的堅持與選擇。
    岑墨摩挲著手中的玉佩，感受著同心契另一端傳來的溫暖情緒。無論誅魔陣有多凶險，無論前路有多少阻礙，這一次，他們都將攜手共進。
    夜風拂過，帶來魔界特有的硫磺氣息，卻也夾雜著仙界沒有的、蓬勃的生命力。就像他與赤璃，截然不同卻又完美互補。岑墨閉上眼，在心中默念那個已經刻入靈魂的名字，感受到一陣熟悉的悸動作為回應。
    明日的大婚，隻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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