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穀的覆滅，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整個神州浩土都激起了巨大的波瀾。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讓這驚天噩耗傳遍每一個角落。
    南疆之地，徹底淪為了一片死域。濃鬱的毒瘴如同附骨之蛆，頑固地盤踞在那裏，將曾經生機勃勃的山川河流，都染上了一層絕望的灰黑色。無數生靈在這毒瘴之中哀嚎、腐爛，最終化為遍地的枯骨，成為了毒煞尊者瘋狂野心的祭品。
    然而，令人感到詭異的是，自從焚香穀被滅之後，無論是那神秘莫測的黑影，還是凶焰滔天的毒煞尊者，都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了任何動作。
    這短暫的平靜，非但沒有讓青雲門和天音寺鬆一口氣，反而讓他們心中的弦繃得更緊。
    山雨欲來風滿樓。
    所有人都清楚，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下一次的衝擊，必然會更加猛烈，更加致命。
    青雲門和天音寺之間的聯係變得空前緊密。蕭逸才與法靜方丈多次派出門下弟子互相往來，商議對策，交換情報，共同製定應對危機的方案。兩大正道領袖，都清楚地認識到，唯有同舟共濟，才能在這場前所未有的浩劫之中，尋得一線生機。
    在這三個月裏，雲驚鴻的傷勢在青雲門靈藥的滋養下，也漸漸痊愈。
    他並沒有選擇閉關靜養，而是主動請纓，多次跟隨陸雪琪、齊肅等首座，深入南疆之地進行探查。
    每一次的南疆之行，都讓他心頭沉重。
    曾經秀麗的山川，如今隻剩下枯萎的植被和彌漫的毒霧。曾經熱鬧的村莊，如今隻剩下遍地的屍骸和死寂的沉默。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以及那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毒瘴。
    除了這些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他們並沒有發現任何關於黑影和毒煞尊者的蹤跡。那兩人仿佛真的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了一般，隻留下了這片被詛咒的廢墟。
    這讓雲驚鴻感到越發的不安。敵人越是沉寂，便越是意味著他們在醞釀著更加可怕的陰謀。
    這一日，天色微陰，細雨霏霏。
    雲驚鴻處理完手中的事務，心中惦念著蘇流雲的情況，便徑直來到了小竹峰。
    小竹峰依舊清幽雅致，細雨中的竹林更添了幾分朦朧的詩意。隻是，那份往日的寧靜祥和之中，似乎也夾雜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鬱。
    蘇流雲的傷勢早已痊愈，青雲門的靈丹妙藥，足以治愈她身體上的創傷。但焚香穀滅門之痛，卻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難以磨滅。
    雲驚鴻來到蘇流雲的靜室外，輕輕叩響了房門。
    “蘇師姐，是我。”
    片刻之後，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蘇流雲清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神中帶著揮之不去的哀傷和茫然。看到雲驚鴻，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顯得有些苦澀。
    “雲師弟，你來了。”
    “嗯，來看看你。”雲驚鴻走進靜室，目光柔和地看著她。
    靜室內陳設簡單，卻收拾得十分整潔。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竹葉清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氣息。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之間，氣氛有些沉默。
    “南疆那邊……還是老樣子嗎？”蘇流雲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有些沙啞。
    雲驚鴻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地說道：“是的，毒瘴依舊濃鬱，沒有任何消散的跡象。我們多次深入探查，都沒有發現那黑影和毒煞尊者的蹤跡。”
    蘇流雲聞言，眼神黯淡了幾分，輕輕歎了口氣。
    “他們……究竟想做什麽？”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迷茫和困惑，“將整個南疆化為毒域，難道僅僅是為了彰顯他們的實力嗎？”
    雲驚鴻搖了搖頭：“恐怕不止如此。那黑影行事詭異，圖謀甚大，絕不會做無用之功。焚香穀的玄火之力，萬怨血魂鼎，虛空玄鐵……這些東西，都指向了某種可怕的陰謀。”
    他將自己的一些猜測和蕭逸才等人的分析，簡略地告訴了蘇流雲。
    蘇流雲靜靜地聽著，眉頭微蹙，眼神中充滿了憂慮。
    “如此說來，神州浩土，真的要迎來一場大劫難了。”她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力感。
    雲驚鴻看著她失落的神情，心中不忍，安慰道：“蘇師姐不必太過憂心。青雲門和天音寺已經聯手，掌教師祖和法靜方丈定會想出應對之策。我們能做的，便是盡力提升自己的實力，為將來的大戰做好準備。”
    蘇流雲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她忽然抬起頭，看著雲驚鴻，輕聲問道：“雲師弟，你說……我們修行，究竟是為了什麽？”
    雲驚鴻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蘇流雲似乎並沒有期待他立刻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以前，在焚香穀的時候，父親教導我們，修行是為了斬妖除魔，匡扶正義，守護天下蒼生。我也一直以此為目標，努力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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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苦：“可是……焚香穀沒了。我們這些說著要守護蒼生的人，最終卻連自己的家園都守護不了。甚至……甚至連我們的老祖，都變成了那般模樣……”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眼中泛起了淚光。
    雲驚鴻心中一痛，他能理解蘇流雲此刻的迷茫和痛苦。親眼目睹師門覆滅，信仰崩塌，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打擊。
    他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道：“蘇師姐，你所經曆的，我無法感同身受。但我想，修行的意義，或許並非隻有一個固定的答案。”
    “有的人修行，是為了追求長生不老，逍遙於天地之間。”
    “有的人修行，是為了掌握強大的力量，主宰他人的命運。”
    “也有的人修行，正如你所說，是為了守護心中的道義，守護那些值得守護的人和事。”
    雲驚鴻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仿佛在回憶著什麽。
    “我曾經也迷茫過，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踏上這條修行之路。隻是……當我看到身邊的人因為弱小而受到欺淩，當我看到無辜的生命在災難麵前束手無策，我便會感到憤怒，感到不甘。”
    “或許，我修行的初衷，便是為了擁有改變這一切的力量。為了能夠守護那些我珍視的人，為了能夠讓這個世界，少一些悲傷，多一些安寧。”
    蘇流雲靜靜地聽著，眼神中的迷茫之色漸漸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思索。
    她又問道：“那……魔教呢？他們修行，又是為了什麽？他們與我們正道，爭的到底是什麽？”
    這個問題，更加的尖銳和深刻。
    雲驚鴻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他想起了幽冥道尊主的瘋狂，想起了毒煞尊者的殘忍，也想起了那個神秘黑影的深不可測。
    “魔教的修行之法，往往與我們正道不同，他們追求速成，不擇手段，甚至以他人的痛苦和生命為代價，來換取自身力量的提升。”雲驚鴻緩緩說道，“在他們眼中，或許沒有所謂的道義和蒼生，隻有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法則。”
    “至於他們與我們爭的……”雲驚鴻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沉重，“或許，爭的是對這個世界的掌控權，爭的是對修行資源的掠奪，爭的是對自身理念的貫徹。”
    “正道認為，天地有序，善惡有報，修行應當順應天道，造福蒼生。”
    “而魔教，則往往認為，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唯有打破一切規則，追求極致的力量，才能真正地主宰自己的命運。”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理念，注定了他們與我們之間的衝突，難以調和。”
    雲驚鴻的目光望向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絲，眼神中帶著一絲複雜。
    “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淺見。或許，在某些魔教中人看來，他們所做的一切，也是有其‘道理’的。隻是，他們的‘道理’，往往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這是我們正道所無法認同的。”
    蘇流雲聽著雲驚鴻的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從未想過這些問題。在焚香穀的時候，她所接受的教育，便是魔教是邪惡的，正道是正義的，兩者勢不兩立。
    但經曆了焚香穀的覆滅，特別是雲易嵐的瘋狂行徑之後，她心中的某些固有觀念，開始動搖。
    原來，正道之中，也會出現如此殘忍自私之人。
    原來，修行的意義，並非那般簡單明了。
    “雲師弟……”蘇流雲抬起頭，看著雲驚鴻，眼神中多了一絲清明，“謝謝你，與我說這些。”
    雲驚鴻微微一笑：“我隻是說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而已。修行的道路漫長而曲折，每個人都會有迷茫的時候。重要的是，能夠堅守本心，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蘇流雲點了點頭，眼神中的哀傷依舊存在，但那份迷茫和絕望，卻消散了不少。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清新的空氣夾雜著雨水的濕潤，撲麵而來，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或許，我現在還無法完全明白修行的真正意義。”蘇流雲輕聲說道，目光望向遠方煙雨朦朧的山巒，“但我知道，我不能就此沉淪下去。焚香穀的仇，不能不報。那些逝去的同門，不能白白犧牲。”
    她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堅定的光芒。
    雲驚鴻看著她，心中暗自欣慰。
    能夠從如此沉重的打擊中重新振作起來，蘇流雲的內心，遠比他想象的要堅強。
    “蘇師姐，你能這樣想，便很好。”雲驚鴻說道，“未來的路還很長，我們一起努力。”
    蘇流雲轉過身，看著雲驚鴻，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雖然笑容中依舊帶著一絲悲傷，但卻充滿了希望和力量。
    “嗯！”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
    一道微弱的陽光，穿透了厚厚的雲層，灑落在小竹峰的竹林之上，為這片清幽之地，帶來了一絲溫暖和光明。
    而新的危機，也在不遠的前方，等待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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