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綿密，好像能夠將所有聲音掩蓋，那滴淚滑落的無聲無息，砸在地板上，在一塵不染的地麵上格外清晰。
    誠然，葉初的心理學造詣極高，足以將人心剖析得徹底，他具備充足的理論知識，也擁有極大的耐心，可麵對這種情況，他果然還是有些不擅長。
    根據美國心理學家威廉·佛萊的研究，流淚可以分為兩種，如收到洋蔥刺激的反射性流淚和情感性流淚。情感性流淚被認為是排泄毒素，調節心理和生理平衡的行為。
    這些道理葉初都懂，他甚至可以精準地解析出安室透情緒崩潰的緣由。
    但他不會哭，也從未有過某種情緒強烈到需要通過流淚來“排毒”的地步。
    他不曾經曆，自然也就不擅長處理，如果是利用，他可以做到極致，但單純的安慰……
    葉初沉默了兩秒，發出長長的歎息。
    他輕輕握住那隻手，稍稍用力，將那個顫抖著的人拉入懷裏，寬大的手掌緩緩劃過安室透緊繃的脊背，耐心地安撫著。
    安室透沒有反抗，也沒有推開葉初，隻是僵硬地站在原地，肩膀仍然保持著緊繃的姿勢。
    葉初的聲音平緩，溫和得像是隨意的陳述，卻在這雨幕中帶著莫名的堅定：“是我自己。”
    他頓了一下，耐著性子繼續補充道：“你們是我的朋友，我理應幫助你們。”
    安室透喉嚨微微動了動，像是被哽住了，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眼尾洇紅，嗓音沙啞：“你——”
    葉初淡淡道：“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不是難事？”
    如果沒有經曆過日日夜夜的監視、手機裏被安裝監聽、身上隨時會多出不知何時貼上的傳訊器；如果沒有經曆過無時無刻不需要警惕小心的生活，時刻需要提防同組的人對自己下手的處境，恐怕他就要信了葉初的“不是難事”。
    安室透咬緊牙關，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我承認你比我聰明，比我厲害，但請你，以後，不要再管我和hiro的事了！”
    “比如什麽都不做，等著你們傳播謠言的事被當事人發現？”
    安室透瞳孔驟縮，猛地抬頭：“原來是你……”
    他以為自己和hiro已經做得足夠隱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才沒有被人找上門來，他甚至還為此沾沾自喜過，覺得組織也不過如此。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明白。
    原來隻是有人替他們攔住了這一切。
    葉初輕描淡寫地道：“如果你說的是讓我看著你們去死，那我做不到。”
    初，那你又為此付出了什麽代價？
    安室透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可能，猛地伸手，狠狠扯開了葉初的衣領。
    那些痕跡猝不及防地撞入安室透的眼中，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的麵前。
    過於鮮明的印記淩亂交錯，深深淺淺地刻印在鎖骨和肩頸之間，像是刻意留下的標記，又像是昭示著被侵占的烙印。
    牙印深刻，邊緣紅腫得觸目驚心。掐痕雜亂，青紫色蜿蜒交錯，隱約能看見手指的形狀。還有那些吻痕……星星點點地散落著，縱然時間流逝，也無法完全褪去。
    這一幕的衝擊直逼大腦，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思維脫軌，連耳鳴聲都變得遙遠。
    他明明很擅長從蛛絲馬跡推理，但此刻卻完全不想推理，不願去細想，甚至本能地抗拒接受某個事實。
    安室透死死揪著葉初的衣領，指節泛白，呼吸急促，目眥欲裂，力道之大，似乎要將那層布料撕裂，卻遲遲沒有鬆手。
    葉初沒有阻止，大大方方地讓他看，甚至怕他看不清楚，還稍微調整了一下站姿。
    如果不是怕嚇到人，他早就直接穿v領的衣服了。
    至少他認為挺好看的，連淤痕都透著幾分藝術感，很特別。
    安室透的臉色愈發難看，皮膚好像又黑了一個度。
    空氣沉重得好像凝固，隻有窗外的雨滴，滴滴答答砸在玻璃上的聲音。
    葉初抬眼掃了下時間，微微歎了口氣。
    聽到那聲歎息，安室透瞬間像是被針紮了一般，指尖顫動，立刻鬆開了手，後退幾步，臉色黑得徹底。
    而葉初隻是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領，微微低頭，將扣子一顆顆扣回去。
    安室透看著他那習以為常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怎麽做才能幫你？”
    “雖然很想說你們離我遠點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但是想必這種話你和hiro都不會聽。”
    葉初目光微斂，垂眸停頓了幾秒，緩緩道：“活下去，獲得代號。”
    安室透的雙拳緊握，眼底滿是難掩的憤怒，但這個情緒並不是針對葉初的，倒像是找到了可以宣泄情緒的目標。
    “這樣就——”
    葉初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淡然：“這樣你們就能在組織裏擁有一定的話語權，也能輕鬆些。”
    安室透猛地抬眼，他從葉初的話裏聽出了更深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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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獲得代號也無法真正幫到葉初，甚至……沒有人能夠幫他。
    除非讓這個組織不複存在。
    安室透覺得心髒沉甸甸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了，但心跳卻變的異常得快，血液在身體裏沸騰，顫栗著催促他做出某種決定。
    “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內沉重的氣氛。
    安室透的神色瞬間恢複平靜，肩膀放鬆，嘴角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仿佛剛才的情緒起伏隻是錯覺。
    一個銀發女人推門而入，手裏還拿著把收起的黑色雨傘。
    她站在門口，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安室透，神情淡漠，不像是在看一個人，更像是在觀察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安室透的目光悄悄在她與葉初之間遊移，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原來他也不是沒有人監視。
    庫拉索走到葉初身側，低聲提醒道：“時間到了。”
    葉初不用看表也知道，她這是在提醒自己到下班的時間了。
    安室透看向葉初，語氣輕鬆的道：“這麽快就到時間了嗎？”
    葉初點了點頭，聲音依舊溫和：“今天就到這裏吧，記得去前台結賬。”
    “好。”安室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微笑：“謝謝二階堂老師，下次見。”
    他轉身離開，步伐平穩，麵對前台小姐的詢問，一一作答，甚至還麵帶笑意，誇讚了幾句葉初的專業與耐心，像是真的接受了一場心理谘詢。
    門口的雨傘孤零零地靠在傘架上，等待它的主人將它取走。
    但那個男人沒有停下，徑直走入雨中，他沒有回頭，仿佛那把傘，從一開始就不該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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