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
    又一聲槍響。
    那聲音在空氣中炸開，震得人耳膜發痛，心跳也失了節奏。
    相比左右兩個房間時不時傳來的槍響，這間屋子安靜得詭異，仿佛被從激烈的戰場中生生剝離，困在一片深淵之中。
    六個人圍坐在圓桌邊，桌上放著五把槍，桌麵整潔光滑，沒有任何血跡，也沒有硝煙彌漫。
    可那種潛藏在無聲之下的壓抑，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時間仿佛被剝奪了意義，無人知曉究竟過去了多久。
    ——這份不確定才是最折磨人的。
    坐在靠裏位置的紅發男人終於忍不住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怒聲吼道：“媽的，我們都聽你的了，結果呢？說好了一起討論『臥底』，結果到頭來還不是就這樣幹耗著！”
    他咬牙看向對麵戴著黑色針織帽的男人。
    那個叫諸星大的男人，黑發垂落，麵容冷峻，線條淩厲。眼神藏在陰影裏，讓人看不出情緒。
    被質問的人沒有作出回應，隻是淡漠地掀起眼皮，雙眼微眯，鷹隼般的銳利目光直刺對麵的人。
    紅發男人心裏莫名發怵，不自覺地別開視線，轉而瞪著旁邊的監督者：“喂，現在距離結束還有多久？”
    坐在角落裏的雷司令靠著椅背，雙臂抱在胸前，懶散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
    “你這女人怎麽回事？問什麽都不知道？”坐在她旁邊的卷毛男人似乎也坐不住了，他的目光壓低，不滿道。
    雷司令聳了聳肩，攤開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手機關機，我又沒帶表，我上哪去看時間？還有，我在進房間之前也不知道規則。你們與其問我，還不如抓緊時間。”
    “問她也是白問！”紅發男人煩躁地咂了咂舌，見其餘幾人又不說話了，幹脆自己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沉默重新籠罩房間，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繃緊的弦，隨時都會驟然斷裂。
    紅發男人的腳步聲在寂靜中回蕩，節奏急促而淩亂，每一聲都像是沉重的敲擊，直擊人心。
    沒有人知道所剩的時間還有多少，也沒人清楚任務失敗的代價。
    起初，他們還能維持平靜，謹慎地交換信息，但隨著兩邊房間傳來的槍聲愈發密集，壓抑的氣息如同無形的陰影，悄然滲透進每一寸空氣。
    疑慮、焦躁、不安、恐懼、焦躁交織蔓延，仿佛無聲的絞索，逐漸收緊，將所有人逼至臨界點，迫使他們做出抉擇。
    宮野明美身著黑色職業套裙，端坐在諸星大的身側，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睫毛微垂，神色平靜得讓人捉摸不透。
    她的指尖摩挲著掌心，動作極其隱秘，像是思索時無意識的動作，又像是不安。
    她的目光落在桌麵上，半闔的眼睫投下淺淺的陰影，使她的神色顯得有些陰鬱，她的思緒仿佛沉浸在某個無聲的旋渦裏，一時無法抽離。
    她旁邊坐著那個名叫綠川光的男人，他戴著衛衣兜帽，低著頭，沉默不語。
    他的身形修長，細碎的黑發從灰藍色衛衣兜帽下露出來，發絲垂落在額前，眉頭下壓，微微蹙起，整個人透著一股沉悶的憂鬱感，連帶著那雙眼尾上揚的瑞鳳眼，也隱隱透出些許冷意。
    高挺的鼻梁下，是微微下撇的唇線，沿著下頜線向上的淡淡胡茬，與鬢角相接，勾勒出嚴肅沉穩的氣質。
    他手中翻動著一張銀灰色的卡片，金屬光澤在指尖流轉，轉動間，露出背麵的白色。
    那是一張白卡。
    他就這樣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身份亮了出來。
    好像所有人都默認要把卡片留在盒子裏，可他卻是唯一一個沒有照做的人。
    他另一隻手的手指勾著耳機線，漫不經心地一圈圈繞著，不時輕輕拉扯，讓線繃緊，又鬆開，反複重複這個動作，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消磨時間。
    踱步聲在他的身邊停止，紅發男人沉下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綠川，你不會還要站在那對小情侶那邊吧？”
    他的聲音壓低，隱隱透著咬牙切齒的意味，像是威脅，又像是在提醒：“時間不多了，我們得早點找出『臥底』。”
    綠川光抬眸，目光淡漠，語調平緩：“你有什麽好辦法？”
    “我不是『臥底』，你也不是，那『臥底』肯定就在他們三個人當中。”紅發男人見他似乎有些意動，急忙開口道。
    他甚至都沒有壓低聲音，所有人都能清楚地聽見他說的話。
    “喂喂，我也不是『臥底』。”卷毛男人也走了過來，舉起了三根手指，半真半假地道：“對此，我可以對天發誓。”
    他頓了頓，目光在場上幾人之間流轉，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笑著提議：“我們三個一起，隻要把他們兩個都幹掉，任務就能完成。哪怕『臥底』手裏有四發子彈，也需要反應和瞄準的時間。”
    紅發男人聞言，點頭附和道：“是啊，你應該和我們站在一起，就像那個小白臉之前說的，這是個陣營遊戲，隻要我們『非臥底』的幾個人團結，找出『臥底』並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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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說是小白臉，諸星大的表情絲毫未變，仿佛已經聽慣了這種稱呼，又或者根本不屑於回應。
    他的薄唇輕啟，喉間溢出一個短促的單音：“嗬……”
    綠川光垂下眼簾，指尖在卡片邊緣輕輕摩挲，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開口道：“你們有沒有想過，任務為什麽結束時才會結算？規則讓我們殺死『臥底』，那麽當『臥底』死了以後，任務就應該立刻終止才對。”
    諸星大的目光微微一凝，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停頓了一會，意味不明。
    卷毛男人的眉頭狠狠皺起：“你什麽意思？”
    綠川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低下頭，像是在理清思緒。
    他站起身，目光掠過在場的幾人，與每個人的視線短暫交匯：“任務沒有這樣設定。這意味著——我們之中，至少還存在另一個『臥底』。”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卷毛男人的臉色微微一變，眼中劃過一抹錯愕：“你懷疑我們？可規則……”
    “不是懷疑，而是推測。”綠川光有條不紊地說道，目光如同深不見底的湖水，不見絲毫波瀾，“我原本同意諸星大的提議，隻是想拖延時間，讓另一個『臥底』露出破綻，但現在已經沒有等下去的必要了。”
    他微微偏頭，視線越過桌麵，直直地落在房間角落，那個戴著鬼臉麵具的女人身上。
    “——你也是『臥底』吧，雷司令。”
    “開什麽玩笑，我當然……”雷司令下意識反駁，後麵的字還沒出口，她卻猛地頓住了。
    她的身體僵硬了半秒，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眼神迅速閃躲，卻努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你在說什麽？”
    綠川光隻是看著她，神色平靜得近乎冷漠，修長的手指緩緩搭上槍柄，輕輕扣緊。
    “其實，心理學……”他盯著雷司令的眼睛，聲音沉緩，“我也略懂一二。”
    紅發男人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傻眼，他確實很想快點結束這一切，但也沒有想過要殺代號成員啊！
    他伸出手，正猶豫著要不要阻止綠川光，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卷毛男人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綠川解決監督者，那兩個人中還有一個『臥底』，我們倆正好一人一個，直接解決掉，也能快點結束。”
    紅發男人怔了一下，隨即摸了摸下巴，覺得這個方案確實沒什麽問題。
    “……有道理。”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緩緩點頭，轉而抓起了桌上的槍。
    墨綠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諸星大的手也無聲地落在了槍柄上。
    他的動作極其自然，指尖用力，胳膊上的肌肉繃緊，蓄勢待發。
    而他旁邊的宮野明美，卻像是慢了一拍，像是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她的指尖顫動，緩緩伸向自己的武器，神情卻有些恍惚。
    諸星大側頭看了她一眼，眉頭蹙起。
    最近她的狀態一直很不對勁，自從踏進這個屋子以後，她就變得心不在焉，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諸星大壓低聲音，對宮野明美吩咐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宮野明美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耳邊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到，思緒猝不及防地被拽回現實。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槍口向一側偏移，擦過桌麵，碰倒了那支搖曳的蠟燭。
    ——咚。
    微弱的撞擊聲響起，燭火跌落，火焰在空氣中不安地搖晃，映在眾人眼底，投下扭曲破碎的光影。
    那點小小的火苗掙紮著，橙色的光震顫著，卻變得愈發暗淡，終究沒能逃過黑暗的吞噬。
    ——噗呲。
    火焰熄滅，融化的蠟淚沿著邊緣滑落，凝成一道道深色的痕跡，宛如未幹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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