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局下來，庫拉索總算弄明白了那人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獻殷勤”。
    那根本不是搭訕，也並非什麽所謂的紳士風度——如果非要給他的行為找個定義，或許隻能將其歸類為一種“尊敬”的表現。
    ——不論庫拉索押什麽，那人全都跟著一起。
    庫拉索今天的運氣極好，幾乎把把都中，連帶著那人也跟著撈了不少回來。
    喰島羽之前一直在輸錢，原本都已經做好了輸一天的準備，誰知自從換了個座位，開始跟著旁邊的女人下注之後，他反而快要把之前輸掉的錢全贏回來了。
    賭場裏的賭徒多多少少都有點迷信，喰島羽也不例外。
    他望向庫拉索的眼神越來越亮，像是在看什麽稀世珍寶，眼裏滿是崇拜，似乎是把她當成了“賭神”一般的存在。
    “我就說嘛，之前怎麽老是輸，原來是那會我的“幸運女神”還沒現身呢~”
    他得意地衝荷官揚了揚眉，整個人神采奕奕的，哪還有半點之前的頹氣。
    唇邊的笑容就沒有下去過，喰島羽懶洋洋地坐在椅子裏，坐姿也隨意了許多，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賭桌上輕敲著，甚至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哎呀，怎麽辦啊，一直贏錢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忽略掉他那副欠揍的語氣，這會兒再看，倒不像是個“流浪漢”了，反而像個悠閑的富家公子哥。
    ——如果換一身像樣的衣服的話。
    庫拉索心裏這樣想著，又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將屬於自己的籌碼收起來，庫拉索從座位上起身，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已經快到他們約定的碰麵時間了。
    於是她幹脆利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賭桌。
    剛走出去幾步，身後便多出一道急匆匆的腳步聲。
    喰島羽小跑著追了上來，懷裏的籌碼一路“劈裏啪啦”地往下掉，他卻全然不顧，眼裏隻有那個快步離去的背影。
    “女神，你接下來要去哪玩啊？我跟你一塊唄！”
    庫拉索聞言，沒有搭理他，甚至都沒有回頭，隻是默默地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她本來也不是來賭場玩的，與這裏的賭客走得太近，並不會對她的行動有什麽幫助，反而會帶來很大的負麵影響。
    可惜，喰島羽卻壓根不管庫拉索心裏怎麽想。
    他隻知道自己要是離了“幸運女神”，怕是又會回到之前那種一局也贏不了的狀態。
    沒有人喜歡一直輸錢，喰島羽更是如此。
    所以他也跟著一起，加快了速度，追得更緊了，亦步亦趨地跟著，死纏爛打的勁頭簡直像是狗皮膏藥。
    那架勢甚至讓人不禁懷疑，如果庫拉索此刻要去洗手間，他是不是也能在女廁的門口候著。
    庫拉索側了側頭，睨了一眼身後的男人，冷冷警告道：“別再跟著我。”
    喰島羽仰頭望天，語氣無辜得很：“哪能啊~我像是那種會尾隨女生的變態嗎？”
    庫拉索看著他這副死皮賴臉的無賴樣子，簡直無語至極。
    她本就是一個不太擅長與別人打交道的性格，哪怕心裏很是不耐，卻也實在拿這人沒轍，隻能加快腳步，希望用速度甩開這條死纏爛打的“尾巴”。
    ……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地在賭場裏繞了好幾圈，直到庫拉索口渴，才終於結束了這場無意義的“競走”活動。
    二人進入大廳，穿過一排排角子機，來到了賭場正中間的圓形吧台前。
    庫拉索敲了敲吧台的台麵，隨便點了杯酒，準備借著這短暫的“中場休息”好好計劃一下，要怎麽甩掉後麵那位“拖油瓶”。
    “6000日元，請問怎麽支付？”
    聽到這個價格，庫拉索眉心一皺。
    她不過是點了一杯最普通不過的金湯力，平常在外頭頂多2000日元，這裏卻直接翻了三倍。
    雖說賭場裏的物價畸高，但這種程度還是不免有些離譜。
    不過既然已經點了，庫拉索也沒打算反悔。
    她剛伸手去拿卡，結果下一秒，兩個圓形籌碼便從旁邊遞了過來，穩穩地落入了酒保伸出的掌心裏。
    一個五千，一個一千，合計六千，不多不少，剛剛好。
    酒保抬眸，衝著出手那人點頭致意，開始著手調製雞尾酒。
    庫拉索偏頭看去，隻見那人的臉上掛著笑，懶洋洋地趴在吧台邊，還衝她眨了眨眼睛。
    “不用謝我，你讓我贏了那麽多，別說是一杯酒，就是一頓飯我也請得，哪怕你想讓我以身.....”
    他說到這裏忽然頓住，深灰色的眼睛正對上了庫拉索那雙寒意十足的異色雙瞳。
    喰島羽注視著麵前那張冷豔的麵容，看著看著，忽地喉結一動，耳根發燙，隨即快速避開了視線，低頭幹咳了兩聲，不說話了。
    過了兩秒，庫拉索聽見他小聲嘀咕了一句：“.....也不是不行。”
    先不提庫拉索本身對這種事情就不感興趣，哪怕是要找.....
    庫拉索上下掃了一眼那人身上的“流浪漢”裝束，嫌棄地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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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要找，也至少得像是哥哥那樣，溫柔又可靠的才行。
    ……
    一杯喝完，庫拉索又點了兩杯酒。
    喰島羽還想像先前那樣搶著付錢，但這次庫拉索的動作更快，籌碼精準地拋到了酒保手中，根本不給他插手的機會。
    喰島羽隻能悻悻地收回手，站在一旁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暫時沒有離開的意思，便立刻衝向洗手間。
    他的腳步飛快，像是生怕一回來人就不見了般。
    庫拉索本可以趁此機會脫身，但或許是最初那杯酒的緣故，她沒有那麽做，而是靜靜地坐在吧台邊，小口啜飲。
    ——其實，那個“流浪漢”，也不算太讓人討厭。
    ——等他回來，她也照樣可以甩掉他。
    不辭而別什麽的，的確是有些不禮貌了。
    可哪怕她喝得再慢，酒杯中的酒液也總有喝盡的時候。
    庫拉索的眉目清冷，眼睫低垂，盯著手裏的空酒杯，像是在發呆，像是在思考，又像在故意般，等著那人回來。
    然而還沒等到喰島羽，耳邊卻先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
    “小姐，一個人喝酒，是有什麽心事嗎？”
    庫拉索緩緩抬眼。
    隻見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端著酒杯走了過來，他的嘴角帶笑，步伐悠然，走動間還故意將手腕上的金表晃了晃，晃得人眼花。
    他笑容可掬地靠近，目光卻不規矩地自庫拉索的胸口處一路滑下，最後停在那條緊貼身線的包臀裙上。
    隨後，他毫不客氣地在庫拉索的身邊坐下，刻意壓低聲音，在她耳畔呼了一口氣：
    “開個價吧，多少錢都行。”
    庫拉索的眸光倏然冷了下去。
    眼底殺意翻湧，她攥緊了拳頭，卻遲遲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這裏是別人的地盤，眼下還不知道要在賭場裏待多久，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等這裏的安保前來處理。
    這些道理庫拉索都懂，可對方卻不懂得收斂。
    他的眼神愈發直白露骨，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也不知道在腦中幻想出了怎樣的齷齪畫麵，臉上的笑容愈發扭曲淫邪。
    就在庫拉索的耐心快要耗盡時，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從她背後響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不會忍心丟下我——”
    庫拉索這次同樣沒搭理他，喰島羽卻瞬間從這詭異的氛圍中察覺到了不對。
    眼中的玩世不恭頃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銳利、冷冽的戾氣與鋒芒。
    不需要庫拉索出聲，喰島羽隻是簡單掃了一眼，就立刻弄清楚了現在的狀況。
    喰島羽把身上那件印花外套脫下來，順勢蓋在了庫拉索的身上，他的動作看似瀟灑，卻很認真地把庫拉索蓋得嚴嚴實實。
    接著，他向前一步，直接插進二人之間，用身體擋住了那道令人作嘔的視線。
    他側頭看向那個男人，微微俯身，笑容一如既往地吊兒郎當，卻忽然“咦？”了一聲：
    “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男人一愣，下意識露出幾分思索：
    眼前這個人年紀不大，身上這一套行頭卻不簡單：驢牌水洗印花外套，克羅心的牛仔褲，就連裏麵看似普通的一件衛衣也是幾百萬的限定款——隨便拎出來一件，都比男人這一身假貨加起來值錢太多。
    ——按理說，這樣一個富二代，他要是真的見過，是絕對不會沒有印象的。
    但男人還是語焉不詳地接話道：“你……你是上次……”
    “哦——我想起來了，”喰島羽聲音一揚，似乎終於解開了謎題般恍然道：“去年清明節，我給我奶奶上香的時候，你就在隔壁吧？”
    他頓了頓，看著對方越發認真回憶的神情，嘴角一勾，眼底的惡意不再遮掩，霎時間湧了上來：
    “——在隔壁墓碑上印著呢，一臉的死相，嘖嘖，就跟你現在這副表情，一、模、一、樣。”
    男人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原本那點想要搭話結識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隻剩滿腔被戲耍的怒火。
    他驀地握緊了拳頭，把骨節按得“哢哢”作響，臉上的表情漸漸扭曲，卻偏偏還要用一副“為你好”的長輩語氣：“年輕人，我勸你還是別這麽囂張。”
    “囂張？”喰島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眉梢一揚，哈哈笑了兩聲。
    他非但沒退，反而貼得更近，擼起袖子，像是巴不得他動手般：“要動手就別逼逼，要逼逼你也沒我厲害，真的是，我都替你憋屈！”
    男人被這話嗆得臉都歪了，怒火衝破最後那點理智，直衝喰島羽的麵門，抬手就是一拳。
    拳頭落下的瞬間，一隻戴著黑手套的手從旁伸出，輕描淡寫地一擋，便將男人的動作硬生生止住。
    男人正在氣頭上，罵罵咧咧地抬起頭，卻在抬眼時愣住了。
    隻見一名身穿黑色製服、身材高大的保安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將原本透進來的光亮盡數遮擋。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冷峻如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男人，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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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賭場的保安。
    男人眼中的氣焰頃刻熄滅，原本的囂張一掃而空，聲音低了八度，幾乎是卑躬屈膝地對那名保安哀求道：
    “我錯了，我這不是沒動手嗎？您看，能不能……別把我扔出去？”
    保安不為所動，就跟沒聽到般，轉頭吩咐另外兩個剛趕來的保安：“尋釁滋事，試圖打架鬥毆，丟出去。”
    兩名保安迅速上前，麵對體型健碩、身高馬大的保安，那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根本不是對手，連反抗都沒能來得及，就已經被兩人摁住，強行拖走。
    “你們不能這麽對我！我在你們賭場消費了——唔唔！！！”
    男人的聲音很快被堵住，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樣被拖了出去，他的身影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喰島羽看著這一幕，拍了拍胸口，一副後怕的模樣，聲音也稍顯底氣不足：“切，還以為有多厲害，結果就是一孫子。”
    庫拉索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副樣子，視線在他胳膊處的羽毛紋身上停留了一秒，眼底似有幾分鬆動。
    “怕成這樣，為什麽還要出頭？”
    “怕？”喰島羽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猛地打了個激靈，瞬間挺直了腰杆：“就那樣一慫蛋，害怕？我？怎麽可能！”
    “再說了，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這點小事兒根本不足掛齒，女神你也不用謝我，真的不用謝我.....”
    喰島羽說得輕巧，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嘴邊也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可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卻時不時就往庫拉索的身上瞄。
    ——看在“英雄救美”的份上，女神這次總歸不會再想著把他甩開了吧？
    庫拉索瞥了他一眼，邁步往外走。
    “我要去吃晚飯了。”
    出乎意料，這次她的身後，沒有第一時間響起那個“煩人”的腳步聲。
    “.....我第一次來，不知道哪家好吃。”
    庫拉索沒有回頭，腳步也沒停，隻是淡淡地丟下這一句話。
    ——她知道，那人一定會跟上來。
    果不其然，劈裏啪啦的籌碼碰撞聲自身後響起，緊接著是那人聒噪的聲音：
    “這裏我可太熟了，女神你想吃啥？這裏有ta、日料、法餐、德國香腸、越南米粉……”
    庫拉索隨口敷衍了句“都行”，在腦海裏回憶著剛才看到的那個羽毛紋身。
    那個形狀，看起來似乎就是紅隼會的紋身。
    隻是......川口勝男不是說，有羽毛紋身的人在賭場裏都能贏嗎？
    那這個人，又是怎麽回事？
    庫拉索側了側頭，用餘光看了一眼那個還在喋喋不休報菜名的人。
    對方正舉著手指一一數著賭場內的餐館，見她看過來，立刻咧嘴一笑。
    賭場裏的東西有多貴，庫拉索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眼前這人卻一副“隨便挑，我請客”的模樣，簡直像是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這樣的一個人，又為什麽要纏上自己？
    喰島羽還以為是這些菜她都不滿意，於是摸了摸下巴，想了一會，又補充道：
    “對了，這裏有一家很好吃的意大利菜，味道還算正宗，我經常去吃，你要不要嚐嚐？”
    耳邊一直絮絮叨叨個不停的聲音讓她根本無法思考，庫拉索盡量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回答道：
    “……隨便，什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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