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皇帝的一句話，一個命令，就能讓一名將軍，化身為行走的神隻，去淨化另一尊“神”的國度？
    他們再看向吳閔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如果說之前是畏懼天災，那麽現在，他們看到的，是一位正在創造“天災”，定義“規則”的……造物主。
    跟隨著張虎開辟出的那條“黃金大道”，吳閔一行人，緩緩步入了這座黑色的堡壘。
    內部的空間，比想象中更加詭異。
    這裏沒有牆壁，沒有房間，也沒有任何陳設。上下左右，四麵八方，全都是一種扭曲而混沌的黑暗，仿佛置身於宇宙誕生前的虛無之中。腳下所謂的“地麵”，也並非實體，而是一條由張虎身上散發的金色光焰，強行鋪就出來的光之路。
    在這條路之外，就是能吞噬一切的“寂滅”領域。
    “陛下，這裏的空間法則……是錯亂的。”雲飛揚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不敢再看自己的探測儀，生怕那玩意兒會直接爆炸。他隻能憑借自己作為古族精英的靈敏感知，來判斷周圍的環境。
    “我感覺我們每走一步，都在跨越無數個折疊起來的維度。這裏的一寸，可能相當於外界的萬裏。這裏的一息，也可能代表著凡間的一生。”他越說，臉色越是蒼白，“這根本不是建築，這是一個被固化下來的，扭曲的時空模型！”
    石萬鈞緊緊跟在吳閔身後，一言不發。他感覺不到那麽複雜的法則變化，但他能感受到一種極致的壓抑。在這裏，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甚至他血液的流動，都像是在對抗著一種無形的阻力。仿佛整個環境都在告訴他：你不該動，你不該思考，你應該停下，歸於永恒的沉寂。
    這種感覺，比麵對千軍萬馬還要令人難受。
    唯有吳閔，神色自若。
    他體內的【世界之心雛形）】與整個世界的氣運相連，自成一界。這種針對單一概念的侵蝕，對他來說，如同清風拂麵。
    他甚至還有閑心，觀察著周圍那些不斷生滅的，代表“寂滅”的法則符文，將其與自己腦海中，從那星空意誌碎片裏得到的信息相互印證。
    “永夜之寒，不過是那個‘獵手’撒下的一顆種子。它在這裏生根發芽，將這片極北之地，改造成了適合它主人降臨的溫床。”吳閔在心中思忖著，“這座堡壘，就是它的巢穴，也是一個信號塔。”
    “現在，信號塔的主人跑了，但塔本身，卻是一件不錯的戰利品。”
    張虎在前方開路，他身上的金色光焰，就是這片死寂世界裏，唯一的航標。
    他們不知走了多久，或許是一瞬，又或許是千年。終於，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光亮。
    那不是光明，而是一種……“無”的極致。
    在一片廣闊得仿佛沒有邊際的黑暗虛空中，懸浮著一枚拳頭大小的，通體剔透的菱形水晶。
    它沒有散發任何光芒，恰恰相反，它在瘋狂地吸收著周圍的一切。光線，能量，物質，甚至連張虎身上那霸道的金色光焰，在靠近它一定範圍後，都被拉扯成一道道光束，沒入水晶之中，消失不見。
    它就像宇宙的終極漏洞，一個隻進不出的絕對奇點。
    “就是它了……”吳閔的瞳孔微微一縮。
    【永夜之心】。
    這便是“永夜之寒”的核心，是它所有力量和法則的源頭。也是那星空“獵手”種下的，那顆“種子”的果實。
    “吼！”
    張虎所化的金色戰神，對著那枚水晶，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咆哮。他能感受到，這枚小小的水晶，就是汙染了整個極北之地的罪魁禍首。他舉起燃燒著熊熊金焰的拳頭，就想衝上去，將其徹底砸碎。
    “退下。”吳閔淡淡地開口。
    張虎的動作，戛然而止。他身上的金焰都為之一滯，隨即，他毫不猶豫地收回了拳頭，恭敬地退到了吳閔的身後。皇命，高於一切。
    “陛下，此物極度危險！”雲飛揚急忙勸阻，“它正在吞噬法則本身！任何能量形式的攻擊，都隻會被它吸收，成為它的一部分！我們不能靠近！”
    吳閔沒有理他，而是獨自一人，緩緩走向那枚懸浮在虛空中的【永夜之心】。
    隨著他的靠近，一股比之前在門外時，更加純粹，更加恐怖的“寂滅”意誌，從水晶中轟然爆發，直衝吳閔的意識之海！
    這一次，沒有了怨毒的詛咒，隻有冰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真理”灌輸。
    一幅幅宏大而絕望的畫麵，在吳閔的腦海中展開。
    他看到了，最後一顆恒星燃盡了它的光和熱，化作冰冷的死星。
    他看到了，所有的星係在引力的作用下，坍縮，碰撞，最終歸於一個冰冷的，不再膨脹的奇點。
    他看到了，時間失去了意義，空間失去了維度，整個宇宙，變成了一片絕對零度，沒有任何能量流動的，永恒的墓場。
    “看……這就是終極。”
    “一切的抗爭，一切的文明，一切的生命，都隻是這最終結局到來前，一場毫無意義的，短暫的喧嘩。”
    “你的帝國，你的霸業，你的掙紮，就像海灘上，孩童堆砌的沙堡。潮水……終將到來，將一切抹平。”
    “放棄吧。”
    “接受吧。”
    “擁抱這永恒的安寧，這才是宇宙最終極，最崇高的‘道’。”
    這股意誌，不試圖摧毀你，它隻試圖說服你。
    它將宇宙最冰冷，最殘酷的物理法則，包裝成了一種哲學，一種真理，來瓦解你所有的鬥誌，讓你從心底裏，認同它的“正確”。
    一同前來的石萬鈞和雲飛揚，僅僅是被這股意誌的餘波掃到，就臉色煞白，眼神開始渙散，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和存在意義的盡頭，道心幾近崩潰。
    然而，處於風暴中心的吳閔，卻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等到那股意誌將它所有的“道理”全都講完之後，吳閔的意識，才發出了一聲……輕笑。
    “說完了？”
    那股“寂滅”意誌，似乎愣了一下。
    “你的‘道’，朕看完了。”吳閔的聲音，在意識層麵，化作了雷鳴，“總結起來，不過四個字——等死而已。”
    “真理？不，這隻是無數種可能性中的一種。一種……朕最不喜歡的可能性。”
    吳閔的意識，在這一刻，化作了一尊頂天立地的帝王虛影。他俯視著那片代表宇宙熱寂的絕望景象，眼中充滿了不屑與睥睨。
    “宇宙會死，星辰會滅，但那是宇宙的事，是星辰的事，與朕何幹？”
    “朕隻知道，朕的帝國，正在旭日東升！朕的子民，正在安居樂業！朕的文明，正在蓬勃發展！”
    “你的終焉真理，或許在億萬年後會實現。但朕的煌煌大世，就在此時，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