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揚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頭發亂得像個雞窩，他身前的天心儀光幕上，無數的數據流像是見了鬼一樣瘋狂閃爍，其中超過九成都呈現出代表著“致命錯誤”的血紅色。
    “引混沌為能源？這不叫能源！這叫引爆！你知道混沌是什麽嗎？那是宇宙的初始狀態，是熵增的極致，是所有法則和秩序的墳墓！把這東西接進天工熔爐，就等於把一根點燃的火柴，扔進一個裝滿了黑火藥的糞坑裏！不！比那還要可怕一萬倍！”
    他抓著自己的頭發，在原地團團轉，嘴裏念念有詞，全是些劉伯庸和張虎聽不懂的術語。
    “完了，完了，引力常數會紊亂，空間結構會坍塌，時間流速會陷入悖論……我們甚至不是被炸死，我們會在一瞬間，被‘分解’成毫無意義的基本粒子，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雲小子，你說人話。”張虎在一旁聽得腦仁疼，他甕聲甕氣地打斷了雲飛揚的崩潰，“陛下的意思，不就是把地下那玩意兒，當成柴火來燒嗎？火力猛點，不好嗎？”
    雲飛揚猛地轉過頭，用一種看原始人的眼神看著張虎：“火力猛點？張將軍，這不是燒柴！這是在試圖給一個精神病晚期的宇宙古神，做腦額葉切除手術，而且主刀醫生還是個獸醫！”
    “啥是獸醫？”張虎撓了撓頭。
    “就是給你治病的！”
    “你敢罵俺是畜生？”張虎眼睛一瞪，拎起了旁邊的道理棒。
    “我……”雲飛揚欲哭無淚，他感覺自己跟這群人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一旁的劉伯庸，這位經曆了三朝風雨的老丞相，此刻也是麵如土色，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遷都的提議被駁回後，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被綁上了這輛瘋狂的戰車，沒有退路了。
    他看著陷入癲狂的雲飛揚和一臉莽氣的張虎，再想到獨自走向地底的皇帝陛下，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謬感。
    大周，這個古老而莊嚴的帝國，它的命運，似乎就交給了這麽一群……瘋子。
    “都別吵了！”劉伯庸用盡全身力氣，吼了一嗓子，總算讓兩人安靜了下來。他喘著粗氣，看向雲飛揚：“雲少主，老夫不懂你們那些算法、法則。老夫隻問你一句，陛下的計劃，可有半分成功的可能？”
    雲飛揚的表情僵住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絕無可能”，但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吳閔那張平靜的臉。
    那個男人，似乎總是在做著一些“絕無可能”的事情。
    生吞神明，硬撼星空意誌，憑空造神……
    許久，雲飛揚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理論上……如果陛下能以自身意誌，作為‘法則過濾器’，將混沌的無序性，轉化為熔爐可以理解的‘純粹能量’，並且……不出任何差錯，那麽……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能活下來。”
    “那就夠了。”劉伯庸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傳陛下旨意，我等，各司其職！”
    他仿佛瞬間找回了主心骨。
    既然無法理解，那就選擇相信。
    既然沒有退路，那就跟著陛下一同瘋狂！
    雲飛揚看著重新開始忙碌的眾人，苦笑一聲，也隻能認命地坐回天心儀前，開始以一種自殺式的覺悟，重新設計熔爐的能量管道。
    而此時，甬道的盡頭。
    吳閔已經站在了一扇巨大的，青銅澆築的門前。
    門上沒有任何花紋，隻有一個古樸的，仿佛烙印上去的巨大“鎮”字。
    門縫裏，沒有光，也沒有聲音。
    但吳閔能“聽”到。
    他能聽到門後那無盡的，瘋狂的，渴望著將一切都拖入混亂的……心跳聲。
    它醒著。
    它一直都醒著。
    它隻是在等待，等待一個……能聽懂它心跳的人。
    吳閔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的青銅門時。
    【警告！檢測到宿主正在接觸高維混沌實體！】
    【係統自保協議已啟動！仇恨值係統，世界本源之力，將暫時切斷與宿主的連接，以避免被混沌汙染！】
    【請宿主立刻停止危險行為！】
    係統的警告音，尖銳而急促。
    吳閔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笑了。
    切斷連接？
    那正好。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想讓任何人，或者說任何係統……看到。
    這是屬於他，一個“人”，與一個“概念”之間的，私人恩怨。
    他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那扇門上。
    “嗡——”
    整個皇城，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北境的大地，都在這一刻，發生了一陣肉眼無法察覺，卻在靈魂層麵無比清晰的……顫抖。
    門後，那顆沉睡了萬古的心髒，驟然，加速了跳動。
    當吳閔推開那扇青銅巨門時，世界並沒有如雲飛揚預料的那般，瞬間崩塌。
    沒有爆炸，沒有衝擊波，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門後，是純粹的，深邃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
    然而，就在門扉開啟的一刹那，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東西”，從那片黑暗中，彌漫了出來。
    它不是氣味，不是能量，也不是精神波動。
    它是……“錯誤”。
    站在門外的李青璿，瞳孔猛地一縮。
    她看到，自己眼前那堅固的，由不知名金屬鑄就的甬道牆壁，開始像水波一樣蕩漾起來。牆壁上那些血色的上古篆文，一個個扭曲、分解，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塗鴉。
    她低頭，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麵上瘋狂地舞動，分裂成七八個，每一個都擺出不同的，詭異的姿勢。
    空氣中，開始響起低語。
    那不是任何一種語言，卻能讓人瞬間明白它的意思——“放棄”、“無意義”、“毀滅”、“回歸虛無”。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讓她幾乎要放下手中的劍，就地躺下，融入這片溫暖而又安詳的“錯誤”之中。
    “錚！”
    一聲清越的劍鳴，在李青璿的心湖中響起。
    是她的劍心！
    在被這股混沌氣息侵染的瞬間，她那顆被錘煉了千百遍的劍心，本能地發出了抵抗。
    李青璿的眼神，瞬間恢複了清明。
    她沒有後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穩穩地，站在了那扇敞開的地獄之門前。
    她手中的鐵劍，緩緩舉起，橫於胸前。
    她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