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基石，被一種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從底層抽走之後，整個上層建築，便轟然倒塌。
    淨化者艦隊的指揮網絡，並非簡單的信號傳遞。它是一種基於高維因果律的統一意誌網絡，確保每一個單位，都能像同一個生物的手足一樣，完美協同。首席淨化官的“命令”，對於下級單位來說，不是“指令”，而是“真理”，是必須遵循的宇宙公理。
    但現在，這個“公理”，被斬斷了。
    “命令”依舊在發出，但“服從”這個概念，卻在李青璿那一劍的漣漪下，產生了無法修複的“亂碼”。
    於是，有的戰艦，把“攻擊敵人”的指令，執行成了“攻擊友軍”。
    有的戰艦，把“保持陣型”的指令，執行成了“原地打轉”。
    還有的戰艦，幹脆連“存在”這個最基本的邏輯都出現了紊亂，艦體結構開始無序地自我解體，如同一個被抽掉所有骨頭的生物，癱軟成一堆無意義的零件。
    天空中那隻巨大的，冷酷的“複眼”，瞬間變成了一鍋煮沸的，閃爍著電火花的鋼鐵濃粥。
    “這……這是……”
    城牆上，雲飛揚已經徹底傻了。
    他引以為傲的滅星符陣，麵對敵人的“法則閉環”，束手無策。結果李青璿隻是隨便揮了揮手，對方那看似無懈可擊的戰陣，就自己從內部瓦解了？
    這已經超出了他對物理和法則的全部理解。這根本不講道理！
    “對，就是不講道理。”
    吳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說道。
    “對付一群滿腦子都是‘道理’的瘋子，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它們無法理解的‘不講道理’，去打敗它們。”
    他看著李青璿的背影，眼神中充滿了滿意。
    【絕理之劍】，這便是他為李青璿量身定做的“權柄”。專門用來克製這種高度依賴邏輯與規則的文明。
    李青璿本人，似乎也對自己的新力量，感到有些新奇。
    她歪了歪頭，看著天空中那片混亂的景象，然後，又舉起了手中的光劍。
    這一次，她沒有再揮動。
    她隻是用那纖細的手指，在光構成的劍身上，輕輕一彈。
    “錚——”
    一聲清越的劍鳴，再次響徹天地。
    但這一次，這聲劍鳴，不再是安撫神機軍團將士的心神。
    它化作了一道無形的，卻又無處不在的“律令”，瞬間掃過了整個戰場。
    那道律令的內容很簡單，隻有兩個字。
    “墜落。”
    於是，天空中，所有正在混亂、自爆、互相攻擊的淨化者戰艦，無論大小，無論完好與否，都在這一刻，齊齊熄滅了所有的反重力引擎。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它們從天空中，一把抓了下來。
    成千上萬艘大大小小的星空戰艦，如同下餃子一般，拖著濃煙與火光，朝著京城之外的荒野，筆直地，狠狠地砸了下去！
    轟！轟！轟！轟！
    大地，在劇烈地顫抖。
    連綿不絕的巨大爆炸，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升起了一朵又一朵，仿佛能將天地都吞噬的蘑菇雲。
    那場景，宛如末日降臨。
    神機軍團的士兵們，呆呆地懸浮在半空中，看著這壯觀而又恐怖的一幕，一時間，竟忘了歡呼。
    張虎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他剛剛還在為了如何攻破對方的鐵桶陣而頭痛欲裂，結果一轉眼，敵人……就自己掉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城牆上那道素白的身影，又摸了摸自己身上這套威武雄壯的混沌玄甲，第一次，對自己“大周第一猛將”的地位，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這仗打的，好像跟他沒什麽關係啊！
    “咳。”老丞相劉伯庸，被那劇烈的震動，嗆得連連咳嗽。他扶著牆垛，看著遠方那連成一片的火海，顫巍巍地從袖子裏，摸出了一本小冊子。
    “陛下……”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這……這麽多……‘法器’殘骸，按照我大周律例，是應該充入國庫，還是……算作戰利品，分發給將士們？”
    這位老丞相的關注點，總是如此的清奇而務實。
    吳閔被他逗笑了，戰爭的肅殺氣氛，都仿佛被衝淡了不少。
    “都算！”吳閔大手一揮，豪氣幹雲，“傳朕旨意，所有戰利品，神機軍團與神匠營，各分三成！剩下四成，充入國庫！歐冶大師，雲飛揚！”
    “臣在！”
    “學生在！”
    兩人連忙應聲。
    “朕給你們一個任務。”吳閔指著那片殘骸構成的“礦山”，“把這些廢銅爛鐵，給朕研究透了！朕要大周的每一艘星艦，都用上淨化者的技術！朕要我們的‘龍骨寶船’，也能在星辰大海裏，橫行無忌！”
    “遵旨！”歐冶和雲飛揚的眼中，同時冒出了炙熱的光芒。
    那不是廢鐵，那是一座來自更高文明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
    就在京城上下，都沉浸在這場不可思議的，堪稱碾壓的勝利喜悅中時。
    沒有人注意到，在那片被抹除的天穹空洞之外，那無盡的，深邃的黑暗宇宙中。
    一艘比之前那艘十字星母艦，還要龐大百倍，通體呈現出完美球形，表麵光滑如鏡，仿佛能倒映出整個宇宙的探測器，悄無聲息地，從虛空中浮現。
    它沒有武器，沒有引擎，甚至沒有任何能量波動。
    它隻是一個“觀察者”。
    在球體的內部，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似乎是由純粹信息與邏輯構成的偉大意誌，正在處理剛剛接收到的，來自這個世界的最後一份戰報。
    【……分析報告：目標世界，出現‘反邏輯’攻擊，因果律武器被概念性無效化。】
    【……事件等級：‘雜草’上調為‘未知威脅’。】
    【……淨化協議失敗，損失標準艦隊一支。】
    【……評估：該世界存在一個‘概念篡改’能力的個體，其權限，疑似高於本淨化單元的‘邏輯’權限。】
    信息流，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得出了最終的結論。
    【結論：常規淨化手段已失效。】
    【啟動‘歸零’預案。】
    【向‘第一序列’智庫，發送坐標。】
    【申請調用……】
    【‘世界引擎’。】
    這個偉大的意誌，沒有憤怒，也沒有驚奇。它隻是像一個遇到了頑固病毒的程序員，在嚐試了所有殺毒軟件都無效後，冷靜地，選擇了格式化整個硬盤，並向總部申請了更強的，足以重寫底層代碼的工具。
    它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蔚藍色的星球，隨即，完美的球形身軀，便如同融化的水滴一般，消失在了黑暗的宇宙背景之中。
    吳閔心有所感，猛地抬起頭，望向那片深邃的星空。
    他的【位麵之主】的直覺，讓他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被窺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