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還是憋著一股勁。這場仗，贏得太輕鬆，太詭異，讓他這個習慣了浴血搏殺的將軍，感覺渾身不自在。他寧願跟淨化者艦隊硬碰硬地幹一場，哪怕神機軍團戰損一半，也比現在這樣，像個撿破爛的，要來得痛快。
    他一腳踢在一塊半埋在土裏的，巨大的黑色裝甲板上。
    “他娘的，就不能讓老子痛痛快快打一架……”
    “嗡——”
    他話音未落，那塊被他踢中的黑色裝甲板，突然亮起了一片幽藍色的光芒。緊接著，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合成音，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同時響起。
    【……邏輯奇點被偵測。】
    【……混沌樣本‘人類’近距離接觸。】
    【……啟動緊急協議：‘思想鋼印’。】
    【……目標：解析並同化當前區域內，所有混沌樣本的思維模式。】
    【……正在上傳……‘絕對秩序’……】
    一瞬間，張虎和周圍上百名神機軍團的士兵，身體猛地一僵。
    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渙散。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通過一種無形的渠道，強行侵入他們的大腦，試圖改寫他們的一切。
    張虎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硬生生劈開，然後灌進了一整座圖書館的冰渣。
    無數冰冷、生硬、絕對理性的信息流，化作億萬根尖銳的鋼針，瘋狂地刺入他的意識深處。
    【錯誤：情感是冗餘數據，應被格式化。】
    【錯誤：忠誠是低效的社會契約，應被‘最優指令’取代。】
    【錯誤：恐懼是生存算法的缺陷，應被邏輯風險評估修正。】
    【錯誤：喜悅是無意義的神經遞質獎勵，應被……】
    這些聲音，不是簡單的精神攻擊，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定義”。它在試圖從根本上，否定“張虎”這個個體存在的全部意義。它告訴他，他的一切喜怒哀樂，一切愛恨情仇，一切他為之驕傲和奮鬥的東西，都隻是低等生物的程序bug，是宇宙這台精密計算機裏的“垃圾代碼”。
    而它，正在“好心”地，幫他殺毒，幫他優化，幫他成為一個“完美”的存在。
    一瞬間，張虎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畫麵。
    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在邊境沙場上，和弟兄們喝著最烈的酒，吹著最冷的牛。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吳閔時，那個少年眼中藏著的，比星空更深的野心。
    他想起了自己在混沌玄甲中，感受到的那股狂暴而又親切的力量，那是屬於他的力量。
    他想起了剛剛在城牆上，看到李青璿那一劍時，心中湧起的，那股既憋屈又嫉妒，但更多的卻是“真他娘的痛快”的複雜情緒。
    這些，都是“錯誤”嗎？
    “滾你娘的蛋！”
    一聲發自靈魂深處的咆哮，在張虎的意識之海中炸響。
    那不是理性的反駁，那是一個粗人最樸素，也最堅定的憤怒。
    “老子的喜怒哀樂，關你屁事！老子樂意！老子就喜歡喝酒吃肉，就喜歡跟兄弟們吹牛打屁，就喜歡看陛下裝逼！這才是活著！你個沒卵蛋的鐵疙瘩，懂個錘子！”
    轟！
    他體內，那套沉寂的混沌玄甲，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猛然爆發出一股狂暴的紫金色能量！
    混沌，本身就是對秩序的最好反抗！
    那股侵入他腦海的冰冷信息流，就像是遇到了燒紅的烙鐵，發出一陣無聲的尖嘯，被硬生生地頂了回去！
    張虎猛地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再看向周圍，情況卻不容樂觀。
    上百名神機軍團的士兵，此刻都像木樁一樣，杵在原地。他們的眼神空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中的武器也垂了下去。他們沒有攻擊，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安靜地站著，仿佛變成了一尊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他們的意誌，顯然沒有張虎這麽“粗糙”而堅定，已經被那股“思想鋼印”暫時壓製了。
    “都給老子醒醒！”張虎怒吼著，衝過去一腳踹在一個士兵的屁股上。
    那士兵紋絲不動，隻是機械地，緩緩地轉過頭，用那雙沒有任何焦距的眼睛，“看”著張虎。
    【分析中……個體‘張虎’，出現超規格邏輯反抗。原因：未知情感模塊過載。建議：提升同化優先級，或……進行物理清除。】
    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下一刻，那上百名被控製的士兵，動作整齊劃一，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對準了張虎。
    “操！”張虎頭皮發麻。
    他可以一拳打爆一艘星艦，但他媽的不能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弟兄下手！
    這該死的淨化者，死了都要惡心人！
    ……
    “不好！陛……吳先生！”
    遠處的雲飛揚第一時間發現了這邊的異狀，他正想向吳閔示警，卻發現吳閔和李青璿，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一個很有趣的‘陷阱’。”吳閔看著遠處那片詭異的對峙場麵，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反而帶著一絲研究的興趣，“它沒有選擇直接攻擊，而是選擇了一種更高效的方式——策反。利用我們的士兵，來攻擊我們的將軍。它在學習，在適應。”
    “這是淨化者的‘邏輯病毒’！”雲飛揚的臉色無比凝重，“我們雲海樓的古籍中，曾有隻言片語的記載。上古浩劫時，就有一些強者，在擊毀了幽冥的傀儡後，被一種無形的‘魔念’侵蝕，最後變成了瘋子。現在看來，那所謂的‘魔念’，很可能就是這種東西！”
    他看著那塊還在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巨大裝甲板，眼神中充滿了忌憚。
    “這東西，可能是一個獨立的，或者說……殘存的指揮核心。它藏在殘骸裏，就像一條毒蛇，等著我們靠近，然後發動致命一擊。它的目標，不是殺死我們，是‘同化’我們！”
    歐冶大師也拄著一根金屬杖，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花白的胡子都在發抖。
    “陛下，快想辦法！老夫的這些徒子徒孫，可都是寶貝疙瘩，要是被這鬼東西弄傻了，我大周的星艦大業，可就……可就……”
    他心疼的不是士兵，而是那群同樣被異狀吸引，此刻也呆立在原地，眼神渙散的神匠營工匠。
    吳閔沒有理會他們的焦急。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仿佛在欣賞一出戲劇。
    “青璿。”他忽然開口。
    “臣在。”李青璿應聲。
    “你的劍，能斬斷這種‘道理’嗎？”吳閔問。
    李青璿的眉頭，微微蹙起。她凝神感應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不行。”她很幹脆地回答，“它不是‘命令’與‘服從’的關係。它更像是……一種‘汙染’。像一滴墨，滴進了清水裏。我的劍，可以斬斷河流，但斬不斷已經融進水裏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