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引以為傲的權謀和勢力，在吳閔那不講道理的“神通”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硬的，自然不行。”王景隆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如同古井之水，不起波瀾，“但吳閔想要鍛造世界戰艦，靠的，不僅僅是鋼鐵和傀儡。”
    眾人精神一振，都看向了他。
    “他還靠人心。”王景隆的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芒，“他要天下萬民，都對他感恩戴德，都狂熱地支持他。這，就是他最大的根基，也是他最大的弱點。”
    “王兄的意思是？”崔氏家主問道。
    “釜底抽薪。”王景隆緩緩說道，“我們不能公然反對他，但我們可以……‘點醒’那些愚昧的民眾。”
    他站起身，走到密室的一麵牆壁前，牆上掛著一幅幅蘭陵王氏先祖的畫像。
    “吳閔大肆開采地脈，已是觸怒了山川神靈。他造那些鋼鐵怪物，乃是‘非人之物’，有傷天和。他要造那什麽‘世界戰艦’，更是要將天下生靈，都裝進一個巨大的鐵棺材裏，帶往無盡的黑暗，永世不得超生。”
    王景隆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蠱惑力。
    “這些話，我們不能說。但我們可以讓山川‘顯靈’，讓祖先‘托夢’，讓那些被強征的民夫，在睡夢中，看到自己被投入熔爐的‘未來’。”
    “我們王氏的‘通靈’秘術，最擅長的，便是安撫人心，祭祀鬼神。但反過來，用來‘汙染’人心，製造恐慌，效果，隻會更好。”
    他轉過身，看著眾人，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容。
    “吳閔的督造府，能監察官員，能調度資源。但它能監察到，每一個老百姓，心裏在想什麽嗎？能阻止，一場從人心最深處，蔓延開來的瘟疫嗎？”
    “當天下人都認為他吳閔是帶來毀滅的魔王時，他的‘世界戰艦’，還如何造得下去？”
    在場的幾位家主，聽得眼中異彩連連。
    好一招毒計！
    這已經不是造反了，這是在誅心！是在動搖吳閔統治的合法性！
    當天夜裏，一道道無形的，攜帶著惡意與恐慌的“信息”，從蘭陵王氏的宗祠發出，順著冥冥之中的地脈與人氣的聯係，悄無聲息地，流向了大周皇朝的四麵八方。
    三天後。
    一封加急密報，被送到了京城督造府，劉伯庸的案頭。
    密報來自江南道，一個原本是“世界戰艦”計劃中，負責提供絲綢、木材等輔助材料的重要省份。
    報告上說，近三日來，江南道境內，民心浮動，效率驟降。無數參與勞作的民夫，都說自己夜裏做了噩夢，夢到山神發怒，江河咆哮，祖宗在哭泣，斥責他們助紂為虐。一股“皇帝已入魔道，此舉乃是逆天而行”的流言，如同瘟疫一般，正在飛速擴散。
    許多地方，甚至出現了民眾搗毀工坊，拒絕出工的惡性事件。
    劉伯庸看著密報，那張被【權柄】改造後，總是顯得冷酷而平靜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絲冰冷的殺機。
    他閉上眼睛，【大周司命】的權柄，全力發動。
    他的意識，瞬間沉入了那張覆蓋整個大周的無形網絡。
    片刻之後，他睜開雙眼，目光穿透了千山萬水，精準地，鎖定在了江南，蘭陵。
    “跳梁小醜，自尋死路。”
    督造府內，氣氛壓抑如冰。
    劉伯庸靜靜地坐在主位上，手中捏著那份來自江南道的密報。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密報的紙張邊緣摩挲著，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那堅韌的紙張捏碎。
    下方的幾名督造府核心官員，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都能感受到，這位平日裏如同神明般威嚴的司命大人，此刻正處於一種恐怖的，即將爆發的憤怒之中。
    “一群……蛀蟲。”
    許久，劉伯庸才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沒有召集任何人，沒有下令派欽差去江南道調查。
    因為，他不需要。
    當他將意識沉入那張【權柄】之網時，整個大周官僚體係的運轉，以及其影響下的民心向背，都如同一幅幅清晰的畫卷，在他腦海中展開。
    他能“看”到，在江南道，那些原本充滿了幹勁和希望的民心氣運，正在被一層灰黑色的，充滿了恐懼和怨懟的“霧氣”所汙染。
    他能“聽”到，無數竊竊私語，在田間地頭，在酒館茶樓，匯聚成一股股“皇帝是魔王”的惡毒暗流。
    而順著這些汙染的源頭，他輕而易舉地，就“揪”出了那隻藏在幕後的黑手。
    蘭陵王氏。
    在他的“視野”裏，蘭陵王氏的宗祠，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毒瘤，正源源不斷地，向外散播著這種精神層麵的瘟疫。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王氏家主王景隆，正盤坐於密室，以自身大宗師級的精神力，催動著某種邪異的秘法，將那些扭曲的念頭，精準地植入到成千上萬普通民眾的夢境之中。
    好一個“通靈”世家！好一招“誅心”之計！
    若是從前的朝廷，麵對這種無形無影，直指人心的攻擊，恐怕會束手無策。查，無實證；禁，反倒會激起更大的民怨。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局勢糜爛下去。
    但現在，時代變了。
    劉伯庸緩緩抬起頭，對著身旁一名侍立的文書，冷冷地開口。
    “擬旨。”
    那文書一個激靈，連忙取來筆墨。
    “著江南道布政使，張柬之。”劉伯庸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即刻調動三千府兵，封鎖蘭陵城。包圍王氏府邸。”
    文書的手一抖，墨汁滴落在紙上。
    封鎖蘭陵？包圍江南第一望族？這……這是要直接開戰嗎？
    “司命大人，此事……是否需要先稟明陛下？王氏在江南，根深蒂固，牽一發而動全身啊！”一名官員壯著膽子勸諫道。
    劉伯庸的目光，冷冷地掃了過去。
    “陛下敕我為【司命】，便是代天巡狩！‘世界戰艦’相關事宜，我，可全權處置。還是說，你覺得我的決定，需要你來質疑？”
    那官員被他看得通體冰寒，仿佛靈魂都被看穿，連忙跪倒在地：“下官不敢！下官失言！”
    劉伯庸不再理他，繼續說道：“旨意第二條：於蘭陵城中心廣場，搭建高台。朕，要親自審問國賊。”
    親自審問？
    眾人又是一愣。司命大人遠在京城，如何去千裏之外的蘭陵審案？
    但這一次，再無人敢多問一句。
    當那份蓋著【大周司命】朱紅大印的旨意，通過最快的渠道，八百裏加急，送到江南道布政使張柬之手中時，這位封疆大吏，正為了那四處蔓延的流言，急得焦頭爛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