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遠征軍的鋼鐵洪流，出現在京城地平線上的那一刻，整座雄城都為之沸騰了。
    與上次出征時的凝重與不安不同，這一次，迎接他們的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數百萬百姓自發地湧上街頭，他們擠在寬闊的朱雀大道兩側，踮著腳，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這支傳說中戰勝了神魔的軍隊的風采。
    孩子們騎在父親的肩頭，興奮地揮舞著手臂。說書先生在茶樓裏，將極北之戰演繹得神乎其神，唾沫橫飛。少女們則將手中的鮮花，毫不吝嗇地拋向那些從城門下緩緩駛過的陸行龍舟。
    對他們而言，皇帝陛下又一次拯救了世界。那遙遠的、令人恐懼的星空之敵，在陛下的神威麵前，似乎也變得不那麽可怕了。
    然而，在那些高門大院的府邸深處，氣氛卻截然相反。
    姬承坐在太師椅上，麵沉如水。他透過窗欞，聽著外麵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隻覺得無比刺耳。他身旁，聚集了十多位來自不同古族和世家的代表，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陰鬱與不安。
    “看到了嗎？這就是民心。”姬承冷笑一聲，語氣中充滿了嘲諷，“一群被蒙蔽的愚民。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個他們崇拜的‘救世主’，正在將他們推向何等恐怖的深淵。”
    “姬兄，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一個身材微胖的王姓家主歎了口氣，“吳閔攜大勝之威歸來，聲望已達頂峰。我等此時若是發難，無異於以卵擊石。”
    “誰說要現在發難了？”姬承眼中閃過一絲智珠在握的冷光，“吳閔此人，看似瘋狂，實則極度自負。他越是功高蓋世，就越是要在天下人麵前，表現出他的‘聖君’風範。明日的朝會，他必然會論功行賞，同時，也會宣布下一步的國策。”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而我們，要做的不是反對他，而是‘勸諫’他。”
    “勸諫？”眾人不解。
    “沒錯。”姬承放下茶杯，聲音壓低，“我等聯名上奏，懇請陛下體恤民力，暫緩遠征。言辭要懇切，姿態要卑微。就說大周連年征戰，國庫空虛，百姓疲敝，實不宜再起刀兵。我們甚至可以主動捐出家產，以充軍資，來表示我們的‘忠心’。如此一來，他若是執意出兵，便落了個不聽忠言、窮兵黷武的口實。他若是不聽，我等便以退為進，辭去官職，歸隱田園，讓他一人去應對那所謂的星空之敵。”
    這番話說完，在場的家主們眼睛都亮了。
    這一招，不可謂不毒。這是典型的陽謀。他們擺出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為你著想”的姿態，用最傳統的道德和仁義，來綁架吳閔。你吳閔不是想當千古一帝嗎？那你就不能背上暴君的罵名。
    “妙啊！”王姓家主撫掌讚歎，“如此一來，無論他如何選擇，都會陷入兩難。我們便可借此機會，分化朝堂，爭取時間，再圖後計。”
    “正是此理。”姬承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他能戰勝神魔，難道還能與天下士大夫的‘大義’為敵不成？”
    次日，太和殿。
    氣氛莊嚴肅穆，卻又暗流湧動。
    吳閔高坐於龍椅之上，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群臣。他沒有穿那身繁複的龍袍，而是一身簡潔的黑色勁裝，更像是一位即將出征的將軍，而非安享太平的帝王。
    朝會的流程，一如姬承所料。
    吳閔先是嘉獎了遠征軍的有功將士，封賞之厚，讓群臣咋舌。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提到了中州地肺的“熔火暴君”。
    “……故而，朕意已決。三月之後，大軍將開赴中州，徹底解決此獠，為我大周，為我世界，奪取一顆足以對抗星海的‘動力核心’！”
    話音剛落，姬承便第一個站了出來。
    他手持玉笏，躬身長揖，姿態謙卑到了極點。
    “陛下聖明神武，臣等萬分欽佩。然，臣有肺腑之言，不得不奏。”
    吳閔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講。”
    “啟稟陛下。”姬承的聲音朗朗，充滿了“忠臣”的懇切，“我大周自陛下登基以來，南征北戰，雖屢獲大勝，然刀兵一起，生靈塗炭，府庫耗竭。如今極北之患已平，實乃休養生息，安撫萬民之良機。臣懇請陛下，暫緩中州之役，與民休息，以固國本。若軍資不足，臣願獻出姬氏千年積藏之半，以充國庫！”
    “臣等附議！”
    “懇請陛下三思！”
    隨著姬承話音落下，他身後那十多位世家代表，齊刷刷地跪倒一片。他們聲淚俱下，言辭懇切，將自己塑造成了為國為民的忠貞之士。
    一時間，整個朝堂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那些不明所以的官員，看著這些平日裏飛揚跋扈的世家大族，竟然如此“深明大義”，也不由得生出幾分認同。是啊，仗打了這麽久，是該歇歇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龍椅之上的吳閔身上。他們想看看，這位強勢的帝王，將如何應對這場以“仁義”為武器的逼宮。
    吳閔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下方跪倒一片的姬承等人，眼神古井無波，仿佛在看一群賣力表演的醜角。
    大殿之內，靜得落針可聞。
    姬承跪在地上，心中卻是一陣冷笑。他知道，吳閔被將住了。無論他說什麽，隻要他堅持出兵，就輸了“道義”。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吳閔終於動了。
    他沒有發怒，沒有駁斥，甚至沒有開口說話。
    他隻是緩緩地，抬起了右手。
    然後，對著下方群臣，輕輕一揮。
    嗡——
    一股無形的、無法抗拒的意誌，如同潮水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太和殿。
    所有人的腦子，都在這一刻，嗡的一聲，陷入了一片空白。
    下一瞬，他們眼前的景象變了。金碧輝煌的太和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死寂、無邊無際的漆黑宇宙。
    他們“看”到了一支艦隊。
    一支由猙獰的、散發著死亡與不祥氣息的金屬戰艦組成的龐大艦隊。
    每一艘戰艦的大小，都堪比一座山脈。它們靜靜地懸浮在虛空之中，那種純粹的、碾壓一切的“存在感”，讓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靈魂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