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

    這是一顆與海洋之星有幾分相似的星球，不過它幾乎沒有陸地，而浩瀚的海洋則孕育了無數微生物與水生物種，在這顆星球的食物鏈頂端的就是居住在深海裏的人魚。

    不再被人魚們悠揚歌聲幹擾，謝小頌開始用另一種心態欣賞這個奇妙的水下世界。

    五彩斑斕的銀麵小魚穿梭在海草之中，寄居蟹慢吞吞地伸出大鉗，海星趴在黑色的礁石縫隙中吐泡泡。

    更別提那些奇形怪狀的巨大珊瑚林，被不同的深水發光生物點綴後，煥發出奇妙奪目的光彩。

    “這裏實在是太美了！我真不敢相信這顆星球就在深藍星係裏，人魚是怎麽做到將一顆星球完全隱藏坐標，不被人類發現？”

    一隻活潑的巨魷魚揮舞著長長的觸手遊在他們前麵，他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轉頭朝她解答：“這是古老的人魚大巫神奇的法力，波賽冬在上，他會庇護每一個真正熱愛海洋的生命不被打擾。”

    聽著他們在珊瑚城裏雇傭的當地向導，也就是這條年輕的巨魷魚狩斯的介紹，謝小頌似懂非懂地點頭：“你們都是波賽冬的子民，我明白了。”

    狩斯魷魚嚴肅道：“不，波賽冬是偉大的神，而塞壬賦予了人魚強大的力量。你們恐怕無法理解海洋中的叢林法則，希望你們不要觸犯塞壬城的管理條例，人類可是已經從我們的食譜上消失很多年了……嘿嘿。”

    這是威脅對吧對吧對吧？謝小頌毛骨悚然，背後涼颼颼的。

    在城內找了一家提供熱水與食物的旅館住下，齊驍驍端了一個盤子，坐在謝小頌麵前托起她下巴：“怎麽了？”

    抓住他手指，謝小頌憂心忡忡：“你來塞壬要辦的是什麽事？我們快點完成委托離開這裏好不好？”

    坐下來，舉起叉子把魚肉遞到她嘴邊，齊驍驍盯著她直到她張嘴吞下剛剝皮去骨的薄薄魚肉，他目現滿意的笑意，湊過去親親她唇角：“明天一早就去找人，你怎麽了，不喜歡這兒嗎？”

    遲疑了下，謝小頌小聲說：“倒也不是不喜歡，這裏挺漂亮的……唔，哎？這是生魚片？挺好吃的，口感彈滑軟嫩，沒有一點腥味。”

    “你喜歡就好。”再次親了她一下，齊驍驍轉身去查看地圖。

    撐著額，謝小頌一臉為難地盯著麵前各色各樣的海產，美食當前，她嘴裏不斷分泌津液。算了，死就死吧，好歹當個飽死鬼。

    於是她甩開煩惱，埋頭一陣猛吃。

    次日，齊驍驍把睡眼惺忪的謝小頌從床上拖起來，她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最後夢到自己被一隻背影強壯矯健的男性人魚抓住，對方尖利的爪子死死按著她，張開滿是匕首般可怖銳齒的嘴，朝她咬下。最可怕的是，在脖子被咬斷的瞬間，她看清了人魚的麵孔——跟齊驍驍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夢實在是太糟糕了。

    害的她必須強忍著才不至於一拳揍過去，砸扁那張在麵前晃來晃去的俊臉。

    齊驍驍注意到她的臭臉，不由得好笑，動作輕柔地拎著她胳膊塞進外套裏：“起床氣？走吧，我們到外麵去逛一逛，也許早晨的集市會讓你感覺好起來。”

    謝小頌以為齊驍驍打算隨意走走，沒想到他拉著她直奔最大的自由集市，沿著長街兩旁各種用貝殼、海帶、水草和彩色的發光魚點綴而成的招牌，鑽進了一家看起來灰撲撲的店麵。

    一隻背著髒兮兮圓形螺殼的老海螺趴在櫃台後麵呼呼大睡。

    謝小頌不得不提高嗓門，花了一番力氣才叫醒它。

    “哦，有客人。這可真是新鮮事。”揮舞著頭頂軟綿綿的觸角，海螺把大半身子從螺殼裏探出，湊近了打量謝小頌。

    被看得很不自在，謝小頌嗖地躲到齊驍驍身後，警惕地探出眼睛。

    “人類，嗯……上一次看見脂肪率、蛋白質含量比較高的兩腳生物出現在這裏，大概已經過了幾十年？也許是上百年，唔，我老了，記性不太好。你們需要什麽？一大碗化尾藥劑？或者是治療脫鱗的藻膏？”

    “我們是來找人的，”齊驍驍環視這間堆滿各種奇怪植物和動物碎片、粉末的店鋪，手指在櫃台上敲了敲，“這家店的主人是否認識一個叫做……沃布·赤仁的家夥？”

    海螺的眼睛一瞬間睜得溜圓。

    他有氣無力的身體倏然繃直：“你……你認識老板的曾祖父？噢我的天啊！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他！”

    說完，海螺顫巍巍地縮進螺殼裏，咕嚕咕嚕冒起一大堆氣泡，螺殼撲一下借助反推力，衝天而起，撞破店鋪屋頂，留下一個遠去的黑影。

    謝小頌、齊驍驍：“……”

    原來，齊驍驍因緣際會，曾經幫助過一個使用了分腿藥劑，離開塞壬到人類世界裏生活的老人魚，老人魚自稱沃布·赤仁，他的壽命走到尾聲，最大的心願是想將自己在人類世界中遊曆所得，轉交給自己的親人。

    “……人魚離開水以後還可以生活在陸地上？”謝小頌震驚了，“那個什麽……‘分腿藥劑’太神奇了吧。”

    “嗯，我記得你很喜歡研究藥劑，”齊驍驍笑著，指尖在她臉頰劃了一下，“所以趁這次來到深藍星係，帶你來塞壬，或許會有額外收獲。”

    心裏暖洋洋的，如同吃了一罐溫熱的糖汁，謝小頌抿著嘴角，不好意思看他，隻好埋頭玩手指。

    沒過多長時間，那隻看起來年紀很大的海螺身後跟著一條人魚，穿過屋頂的大洞，出現在他們二人麵前。

    “聽說，你有我曾祖父的消息？”年輕人魚非常激動，一把抓住齊驍驍。

    謝小頌目光從對方淡紅色的魚尾收回來，她緊張地往前走了幾步，偏頭看著她，齊驍驍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安撫道：“別擔心，他不會傷害我。”

    年輕人魚愣了下，露出有些羞澀的笑容，他把魚尾抱在自己懷裏稍稍遊開幾步：“我們赤仁家族是從淡水湖泊遷徙到深海底下定居的人魚，放心吧，我們不是食肉性人魚，而是素食人魚。”

    說著，他抓了一把飄蕩在海水裏的水草，塞作一團咀嚼起來。

    原來不是食人魚，謝小頌鬆了口氣。

    兩人一魚坐下來，交談了大半天，年輕的人魚布堯·赤仁揉了揉通紅的眼睛，難過地摟緊了懷中一個小小的扁平匣子。

    “沒想到曾祖父離開了水底，就是訣別……他最後走得安詳嗎？”

    齊驍驍看了他一眼：“沃布先生活了很久很久，到後來，並發呼吸衰竭等髒器衰竭的疾病，不過他最後是笑著走的。我想，你想知道的應該是這個。”

    布堯含著淚點頭。

    沉默了一會，年輕人魚情緒好多了，他一擺尾漂了起來：“謝謝你們替我把曾祖父的遺物帶回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們才好。”

    “我們難得來一次塞壬，打算留下來呆幾天。”齊驍驍若無其事地說，“聽說人魚族有非常獨特的草藥學體係？”

    布堯不疑有他，露出了真摯的笑容：“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們家世代相傳的醫術很厲害……嗯，不過在我這裏，已經有些沒落了，”人魚撓撓頭，幾隻小小的發光魚在他頭發之間穿梭，亮起淡淡的藍色光芒，“我隻好繼續維持這間藥店不倒閉。過幾天是塞壬城最熱鬧的節日，到時候巫藥協會也會舉辦比賽，評比最有創意的藥劑，你們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謝小頌心花怒放。

    看著她唇邊漾開的笑靨，齊驍驍跟著柔和了眉目輕笑：“那就這麽定了。”

    到了節日那天，兩人混在無數興奮的魚群中，塞壬城裏裏外外被裝扮一新，即使是最懶惰的人魚，也在慢吞吞地清理他們頭發和魚尾裏積年的微生物，把海藻和水草洗得幹幹淨淨，刷掉魚鱗上的汙垢，掛上他們珍藏的閃閃發亮小玩意兒，搖晃著長長的尾巴，順著洋流的方向，大家來到一片空闊的礁石洞口。

    布堯也來了，他遠遠看見齊驍驍和謝小頌，興奮地揮舞手臂，遊到他們身邊，驚訝地看著他們身體表麵裹著的一層透明氣泡。

    “這是什麽？”

    “一種維持呼吸、降低水壓的小手段而已。”

    齊驍驍不以為然的表情落在人魚眼裏就變成了高深莫測，他敬畏地打量自己的兩名人類朋友。

    看布堯一臉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表情，謝小頌偏過頭去偷笑。

    這是她和齊驍驍能弄出來的貼身氣泡，利用了鳳凰與青鸞的力量，經由精神力構建而成，可不是什麽人類的黑科技啊喂！

    動了動鼻子，謝小頌表情變得怪異：“順著海水飄來的味道變了，不再是濕乎乎帶著點兒鹹腥味道的……唔，有像是棉花糖甜甜的味道，也有像是牡蠣的味道，還有像鮮花的微酸芬芳……不過全部混雜在一起，濃烈的有些過了頭。”

    人魚布堯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起來，他轉頭看向那些一臉躍躍欲試的同類，壓低聲音告訴朋友們：“這是我們……嗯，到了這個節日，其中一頭人魚遇到了滿意的伴侶，就會分泌出某種腺體，散發出荷爾蒙的味道，而他的伴侶以及其他人魚，受到刺激，也會紛紛分泌腺體，散發出各自用來吸引伴侶的味道……請盡量適應吧，這也是人魚的一種文化。”

    話音剛說完，離他們不遠的兩隻人魚，一頭身長有四五米，另一頭則嬌小一些，約有兩三米。他們巨大的魚尾緊緊糾纏在一起，然後周圍的人魚就往旁邊讓開了一些，隻見那頭健壯的人魚尾巴動得異常激烈，很快，他們的動作就變得少兒不宜起來。

    摩擦摩擦，聳動聳動。

    謝小頌整個世界觀都碎裂了。

    這是什麽鬼啊！比天體營還震撼啊！當眾這樣那樣真的沒問題嗎？

    其他人魚還一臉羨慕與祝福的表情，淡定圍觀。

    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謝小頌拚命捂住耳朵，隔絕那些人魚發出的特殊聲波，與齊驍驍原本拉在一起的手也抽了出來，根本不敢看他。

    看著她一臉別扭，齊驍驍耳根也有些發紅，但是又忍不住一直用炙熱的目光偷瞥她酡紅的俏臉，隻覺得越看越可愛，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

    兩個人之間流淌著迷之粉紅色氣流。

    布堯遲鈍地甩動尾巴，指向另一個方向：“啊，快看，巫藥協會的人出來了，今年比賽場地就在旁邊，我們過去吧？”

    “好！”謝小頌與齊驍驍異口同聲，對視一眼，臉紅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