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回到分給他的別院時，天色已近黃昏。
    夕陽的餘暉給這座龐大府邸鍍上了一層金邊，卻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陰冷與壓抑。
    空氣中彌漫的檀香似乎更濃了，混雜著若有似無的藥草苦味。
    還有，一絲極淡，卻無法忽視的……陳舊血腥氣。
    這味道，在主宅那邊更明顯些。
    秦風推開院門，吱呀一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院落不大，但打理得還算幹淨。
    幾株翠竹，一方石桌，兩隻石凳。
    簡單，卻也透著一股疏離。
    仿佛在說：給你住，但別把自己當主人。
    他剛坐下，還沒來得及運轉《乾坤造化訣》調息，院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不疾不徐，帶著一種特有的韻律。
    是秦府的管事。
    “秦風少爺。”管事在門外躬身，聲音平板無波，“家主有請。”
    又來了。
    秦風心中微動。
    這麽快？
    看來，下午和秦昊的衝突，已經傳到了秦振嶽耳中。
    或者，這本就是計劃中的一環？
    他站起身，撣了撣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帶路吧。”
    依舊是那間書房。
    光線比上次更加昏暗。
    秦振嶽坐在寬大的書桌後，身影幾乎隱沒在陰影裏。
    隻有桌上一盞琉璃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照亮了他麵前的一卷古籍。
    以及，他那雙深邃得不見底的眼睛。
    “坐。”秦振嶽沒有抬頭，聲音平靜。
    秦風依言坐下。
    空氣仿佛凝固了。
    隻有燈芯偶爾爆出的劈啪聲。
    過了許久，秦振嶽才緩緩放下古籍。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秦風身上。
    那目光如同實質，帶著審視，帶著探究，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丹師聯盟的事情，我聽說了。”秦振嶽開口，聲音低沉。
    “九品丹師，很不錯。”
    “超出了我的預期。”
    這讚賞，聽不出多少溫度。
    更像是一種評估。
    對一件工具性能的評估。
    “隻是僥幸。”秦風平靜回應。
    “僥幸？”秦振嶽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皇城之內，從沒有什麽僥幸。”
    “每一次看似偶然的成功，背後都有其必然的因果。”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你在丹師聯盟展露了價值，這是好事。”
    “但，鋒芒太露，未必全是好事。”
    警告？還是敲打？
    秦風心念電轉。
    “秦家，需要的是能為家族帶來榮耀和利益的人。”
    “而不是，惹是生非的麻煩。”
    秦振嶽話鋒一轉。
    “當然，既然證明了你的能力，家族也不會吝嗇。”
    他從桌案下拿起一枚玉簡，輕輕放在桌上。
    玉簡呈墨綠色，表麵流淌著淡淡的光華，隱約可見繁複的符文。
    “這裏有一個任務。”
    “對你來說，或許有些難度。”
    “但，也是一個機會。”
    秦風看向那枚玉簡，沒有立刻去接。
    “請家主明示。”
    秦振嶽深深看了他一眼。
    “家族需要一批‘凝神丹’。”
    “數量不少，而且，品質要求極高，至少要達到七品。”
    凝神丹？
    秦風眉頭微皺。
    這是一種輔助修煉精神力的丹藥，品階不算頂級，但煉製頗為繁瑣。
    尤其是高品質的凝神丹，對煉丹師的精神力掌控要求極高。
    七品？這已經超出了尋常丹師的能力範疇。
    “據我所知，家族供奉的丹師中，應該有人能煉製。”秦風說道。
    秦振嶽淡淡道：“他們能煉，但不夠。”
    “家族需要的是，在最短時間內，煉製出足夠數量，且品質穩定的七品凝神丹。”
    “而且，”他頓了頓，“煉製所需的主藥‘靜心草’，庫房中儲備不多。”
    “大部分靜心草，掌握在二長老一脈手中。”
    來了。
    秦風心中了然。
    這不僅僅是一個煉丹任務。
    更是一個涉及家族內部資源調配和派係博弈的任務。
    秦振嶽這是要用他這條“鯰魚”，去攪動秦家這潭深水。
    既能得到所需的丹藥，又能借機敲打二長老一脈。
    同時，還能進一步測試他的能力和忠誠度。
    一石三鳥。
    好算計。
    “家主的意思是，我需要自己去解決藥材的問題？”秦風問。
    “你可以拿著我的手令去庫房領取一部分。”秦振嶽道，“但剩下的，需要你自己想辦法。”
    “二長老那邊，你可以去談。”
    “當然，你也可以用其他方式獲取。”
    “我隻看結果。”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充滿了壓力。
    去跟二長老談？
    一個邊境來的、毫無根基的小子，去跟掌控家族實權、人脈深厚的長老談資源？
    無異於與虎謀皮。
    用其他方式獲取？
    皇城之內，高品質的靜心草同樣是稀缺資源，價格不菲，且多被大勢力壟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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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任務，處處是坑。
    秦風沉默片刻。
    丹田內的乾坤熔爐，似乎感受到他念頭的波動，微微震顫了一下。
    煉製七品凝神丹，對他而言，並非難事。
    甚至，依靠熔爐，他有把握煉製出更高品質。
    關鍵在於藥材。
    以及，完成任務過程中，可能遇到的阻礙。
    秦昊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
    二長老一脈，恐怕也不會輕易鬆口。
    這其中，必然少不了刁難和算計。
    “我需要家族提供一間獨立的煉丹室，以及任務所需的所有輔藥。”秦風開口，提出條件。
    他不卑不亢。
    既然要利用我，總得付出點代價。
    秦振嶽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複平靜。
    “可以。”
    “另外，”秦風繼續道，“我需要查閱家族關於‘靜心草’以及相關丹方的所有記載。”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秦振嶽沉吟了一下。
    “準了。”
    “去藏書閣一層，憑此玉簡，相關資料你可以調閱。”
    他將那枚墨綠色玉簡推向秦風。
    秦風伸手接過，入手微涼，一股精純的能量順著指尖傳來。
    這玉簡本身，也是一件不錯的法器。
    “這個任務，期限是一個月。”秦振嶽補充道，“一個月後，我要看到至少三百枚七品凝神丹。”
    三百枚！
    秦風瞳孔微縮。
    這個數量，即便材料充足，對煉丹師的精神力也是巨大的考驗。
    看來，秦振嶽是鐵了心要榨幹他的價值。
    “我會盡力。”秦風沒有打包票，也沒有退縮。
    秦振嶽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好好做。”
    “如果你能圓滿完成這次任務，證明你有資格承擔更多。”
    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飄向書房深處。
    那個方向，似乎通往秦家的某個核心區域。
    “家族的禁地，存放著秦家真正的底蘊和秘密。”
    “隻有對家族做出足夠貢獻，且實力得到認可的核心子弟，才有機會接觸。”
    來了。
    禁地的誘餌。
    秦風心中一動。
    下午在演武場附近感受到的那絲與熔爐相關的波動，似乎就隱隱指向那個方向。
    秦振嶽在用禁地，用熔爐可能存在的秘密，來概念淬火，點燃他的動力。
    “多謝家主提點。”秦風壓下心頭的悸動，麵上不動聲色。
    秦振嶽放下茶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
    “對了，你剛來皇城，住得還習慣嗎？”
    “月瑤那丫頭，最近在閉關衝擊玄階，可能沒時間來看你。”
    “年輕人，多些耐心。”
    這話看似關心，實則試探。
    試探他對這樁婚約的態度。
    試探他是否會因為秦月瑤的天才之名和可能存在的冷遇而心生不滿。
    婚約，顯然是秦振嶽掌控他，或者說，掌控邊境秦家的另一張牌。
    秦風心中警惕，臉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平靜。
    “多謝家主關心，一切都好。”
    “月瑤小姐潛心修煉，是好事。武道之路，本就該心無旁騖。”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達了對秦月瑤的尊重，也暗示了自己專注於提升實力，暫時無意糾纏於兒女情長。
    秦振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去吧。”
    “記住，我隻要結果。”
    秦風起身，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走出書房，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夜風微涼，吹在臉上，讓秦風混沌的思緒清明了幾分。
    秦振嶽，老謀深算。
    每一步，每一句話，都充滿了算計和試探。
    這個任務，是考驗，是利用，也是枷鎖。
    但他，別無選擇。
    想要在皇城秦家站穩腳跟，想要探尋熔爐的秘密，想要不被當作隨意丟棄的棋子，他就必須接下這個任務，並且，完成得漂漂亮亮！
    實力，才是硬道理。
    任務本身，也並非全是壞事。
    凝神丹……
    秦風腦中靈光一閃。
    他忽然想起，在丹師聯盟認證時，翻閱那些基礎丹方典籍，似乎看到過一種與凝神丹相關的古方記載。
    那古方似乎提到，某種特殊的煉製手法，或者添加某種稀有材料，可以極大提升凝神丹的品質和效果。
    當時隻是一掃而過，並未深究。
    現在想來，那信息或許至關重要。
    這算不算敘事結構量子化的聯係？
    無意中獲得的信息，在關鍵時刻起到了作用。
    還有靜心草……
    秦風摩挲著手中的墨綠玉簡。
    二長老一脈嗎？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想拿捏我？
    那就看看，誰的手段更高明！
    他沒有立刻回自己的別院，而是轉身，朝著藏書閣的方向走去。
    夜色下的秦府，回廊曲折，燈火闌珊。
    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
    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未知的陷阱。
    但秦風的腳步，卻異常堅定。
    他知道，從接受這個任務開始，他與皇城秦家的博弈，才真正拉開序幕。
    這第一步，他必須走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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