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染花巷，人人愁眉苦臉，有氣無力。
    陳意晚本就食欲不佳，此刻就更無吃飯的心情了，索性帶著雲淩和阿燕，往土地廟的方向去了。
    丁家的宅子前依舊還是少年執勤，清清爽爽，見到陳意晚閑庭信步般往宅內走，都是一愣，便是在這一愣間，三人已經進了丁宅。
    陳意晚氣勢太足，加上丁家如今在酆都城如日中天，這些少年以為她是哪位大人，隻能默默地遠遠跟隨。
    在後院繞了一圈，陳意晚隨手抓了一個小侍女，問道：“糯糯在哪裏？”
    小侍女皺眉：“糯糯？”
    陳意晚想了想，“嗯……丁程鑫。”
    小侍女聞言忙往地上一跪，“少爺在書房。”
    “前麵帶路。”
    一路分花拂柳，鳥語花香，明明正處深冬時節，丁家的後院竟然溫暖如春，竟然還翩翩飛著蝴蝶。
    陳意晚和雲淩交換了一下目光，均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異。
    阿燕的臉色卻愈發地凝重。
    小侍女許是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便給他們三人解釋，“後花園下麵連著溫泉，所以這裏一年四季溫暖如春。”
    沒人理她，她便訕笑著又道：“少爺的書房就在東廂房，西廂房住的是……”
    西廂房的主人出現的比小侍女的話快。
    是個老熟人，還是那副色眯眯的死德行，見到陳意晚，伸出油汪汪的爪子就要往她臉上摸。
    陳意晚微微一笑，並不躲。
    正是這一笑，喚醒了埋藏在如晝內心深處的恐懼。
    於是，小侍女便看到了一場極其詭異的場景。
    如晝雙膝跪地，麵露驚恐，一隻手卻高高的揚起，嘴裏高喊著：“主子饒命主子饒命。”
    陳意晚好看的眉眼泛著涼意，冷冷問道：“誰是你主子？”
    雲淩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憋了一肚子悶氣，如今見這家夥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陳意晚，終於忍無可忍，銀色長劍貝貝出鞘，一道亮光閃過，回廊牆壁留下一條細細的紅痕。
    一個呼吸後，丁宅內院爆出一聲淒厲的如殺豬般的哀嚎。
    雕花石板路上，明晃晃得落下了一根小手指。
    跟在三人身後的丁家侍衛再也無法坐視不理了。
    住在後院的這位貴賓，可是如家的大少爺，是自家老爺每天都要過來問候的大人物。
    小侍女哆哆嗦嗦地指著陳意晚道：“你，你，你到底是什麽人，竟然敢在丁宅放肆。”
    許久沒人說陳意晚放肆了，陳意晚也許久沒有放肆了。於是沒忍住，一腳踹向她的肩膀，最近身體太弱，又一夜沒睡，加上身懷有孕，虛虛一腳，沒給小侍女造成多大的傷害，自己卻險些沒站住，趔趄了一下。
    一隻纖細卻有力的小手，及時地扶住了她。
    “娘親懷著身孕，何苦跟他們置氣。”
    糯糯穿著一身綠衣，與這一片春意盎然格外相配，陳意晚低頭看到，便覺眼前一亮，心中煩悶頓時消了幾分。
    “糯……”陳意晚剛想喚他乳名，忽然想到這丁家約莫是不叫他糯糯的，於是便改口道：“阿程，最近過得可好，昨天小年可有吃水餃，對了，學業有沒有精進？”
    糯糯牽著陳意晚的手，把她往自己房間裏攙，“娘親一下子問了這麽多問題，想先讓我回答哪個？”
    身後跪著麵麵相覷的侍女和侍衛，不敢吭聲。
    糯糯的房間不像小孩子住的，倒是更符合他丁家大少爺的身份，琴棋書畫，筆墨紙硯都不缺。屋內的陳設多以瓷器玉器為主，少見奢華的金銀珠寶。
    糯糯在丁家住了這麽久，她這個名義上的娘親，還是第一次來，且還帶著一些小心思。她討厭被人利用，如今利用別人，也算是諷刺。
    陳意晚看著糯糯開心的笑顏，臉上也陪著笑，心底卻是酸澀不已。“糯糯，你父親不是在丁家建了個學堂嗎？你怎麽沒去上學？”
    糯糯點點頭，乖巧道：“我有專門的師傅教，不去學堂讀書。”
    “這是為何？”
    “他們每日隻學半天，剩下的半天要做工的。”
    陳意晚皺眉道：“做工？”
    許是陳意晚凝重的表情嚇到了糯糯，糯糯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戰戰兢兢地問道：“娘親，怎麽了？”
    ——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在見到麵前場景時，陳意晚還是覺得心底一顫。
    凜冽的寒風中，幾十位少年穿著單衣，在海水中勞作。翻白的浪花中，少年們的皮膚都呈現出了一種不正常的紅色。
    什麽深仇大恨要如此折磨人，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們。
    陳意晚第一反應竟然是這樣的，她被自己嚇了一跳。
    “讓他們趕緊上來。”
    沒有人動。
    陳意晚便上前走了幾步，厚厚的毛靴迅速被海水浸透。
    雲淩忙上前拉她，“你不要命了！”
    “你們，趕緊上岸！”陳意晚衝少年們喊。
    沒人理他。
    陳意晚轉頭看向跟著自己的糯糯，又把視線挪到跟隨的侍衛身上，命令道：“讓他們……”
    話還未說完，一股刺痛從腳底板穿過全身，陳意晚狠狠地打了個寒顫，突如其來的疼讓本就身體虛弱的她渾身一軟，直接栽倒在海水中。
    身後一陣驚呼，雲淩和糯糯想上前扶起她，卻被一眾侍衛攔住了。便在此時，一位少年忽然踏浪而來，身手敏捷地將陳意晚從海水中抱了起來，隨後大踏步地將她送回岸邊。
    海水透過棉衣，慢慢浸到她的皮膚，依舊很疼，這不是正常的冷刺激造成的疼，而是腐蝕！
    陳意晚緩緩抬起自己沾到海水的手臂，果然看到了如少年們一般的紅血絲。
    是她大意了，靠海不吃海的原因太簡單了，因為吃不了，這個世界的海水腐蝕性太強。
    雲淩臉色慘白，抱著陳意晚迅速往回跑。
    “先讓少年們上岸！快！”陳意晚摁住他的胳膊，目光堅定：“讓他們上來。”
    雲淩方如夢中驚醒般道：“哦哦哦，對。”轉身向幾個侍衛嚷嚷，“還愣著幹什麽，不想死的話，讓他們先上岸，否則把你們也丟進海裏！”
    丁家的侍衛此刻才呼呼喝喝地衝著海裏的少年們嚷嚷了起來。
    痛暈過去的前一秒，陳意晚向救她的那位少年揚了揚手，叫了一聲：“雲銳，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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