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權利替他拒絕。”
    陳意晚揮劍上前，準備硬搶。
    如期微微一笑，身後的刺客團紛紛拔劍，將小院圍了個嚴嚴實實。
    她若敢動，怕是這一個院子的人都要陪葬。
    東南方的煙火再起，如期看了一眼，“晚晚，你真的要拋棄我們父子了嗎？”
    陳意晚緩緩拿出一枚銀簪，那簪子靈動精致，妝點著如意與花瓣，拆開，是一把小劍。
    是當初雲宴送給她的，陳意晚起了個名字，叫“超度”。
    陳意晚緩緩拔出小劍，許久不用，銀劍依舊鋒利，在月光下閃著寒意。
    她笑了笑，將銀劍揮出，劍刃擦過如期耳際，切斷一撮黑發，然後直直飛進竹林，一根成人胳膊粗的青竹應聲而斷。
    陳意晚看著手中的銀簪，掌心微微用力，銀簪斷裂，攤開手，鮮血湧出：“此後，你我之間，一如此簪，一如此竹，斷竹殘局，各自天涯。”
    ……
    當陳意晚踹開柴扉時，雲淩正蜷在竹榻上抽搐，唇邊溢出的黑血染透了半條被子。
    阿源被他護在懷裏，睡得香甜。
    葉紫衣忙取出九枚金針，在燭火中淬成赤色，雲淩心口的蠱蟲此時已經在皮下凸起猙獰的形狀。
    當最後一針封住天池穴，窗外傳來五更梆子。
    雲淩終於睜開了眼睛，在看到陳意晚的瞬間，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嘶啞的喉間擠出氣音，“小風，小風呢？”
    陳意晚低頭不語。
    雲淩的聲音也低了下去，“怪我，如果我帶出來的是小風就好了。”
    這不能怪他，雲淩根本沒想到，陳意晚這裏有兩個孩子。
    五月。
    濟海的雪下了三天三夜。
    陳意晚倚在世外小築的正屋暖閣裏，看雲淩用冰棱在窗上雕琢並蒂蓮。
    自從解了噬心蠱，他完全變白的發間慢慢開始重新生出黑發，襯得白發像細碎的霜花，有種破碎的美感。
    當然，有這種破碎感的不僅有雲淩，還有陳意晚。
    雪下得正大時，陳意晚也陷入了最深的昏迷。
    一開始葉紫衣還沒放在心上，她知道，每次大戰後，她必會沉睡，或許這正是她自我恢複調理的方法。
    可第二天，葉紫衣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恰好此時，昏迷的雲淩醒了。
    他把了把陳意晚的脈，麵色凝重，“她這是心脈受損。”
    “她太累了。”雲淩喃喃道。
    自從出了蓮花台，萬事不由人，一直疲於奔命解決各種問題。
    沒有人能體會到這種累，也沒有人能理解她，一開始，她隻是拚命地活著，奔波著，卻不知，她已經非常非常累了，遊絲一線。
    所以，當陳意晚醒過來，想要跟雲淩了解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時。
    雲淩沉默了好久。
    他不想明白告訴她，她以為的如期對她動心了，其實是對她動心眼子了！
    於是，他便一直沉默。
    小風已經被帶走了，萬事皆休，那便如此吧。
    雲淩往陳意晚的掌心裏放了顆糖漬梅子，又把熱了幾遍的湯藥碗遞給她。
    陳意晚不喝，自知也問不出什麽，便換了個話題，“也不知這個季節晚上有沒有亮屁蟲。”
    雲淩自然想起了兩人在蓮花台相依為命的日子，那時夜間的亮色，便是他給陳意晚做的亮屁蟲燈籠。
    “天這麽冷，雪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我估計懸。”
    “明明才過去了兩年，怎麽感覺像過了兩輩子呢。”陳意晚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往潁川大陸引去，“那麽多好朋友，最後也隻剩下咱們倆了。”
    雲淩給陳意晚削了個蘋果遞給她，陳意晚搖了搖頭。
    “我最討厭吃蘋果，你總是忘，還是夏夜貼心，他會給我整很多新奇水果嚐。”
    “夏夜”兩個字，成功摁下了雲淩的靜音鍵，他又不說話了。
    陳意晚實在忍不住了，“我總該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死的吧？”
    其實，雲淩也不知道夏夜是怎麽死的。
    此時此刻想起，一如夢裏。
    夢境的大門是在一個下午被人打開的。
    那天下午，忽然起了一陣陰風，還在中書省當值的雲淩，端了一杯涼茶走到窗前，邊看風景邊喝茶，不經意地抬眼望去。
    “遠處高聳的城牆上，不知什麽時候升起了一個大大的月亮。”
    下午時分的月亮，是那種很淡的土黃色，感覺還在晃動著，模糊、清冷，又軟軟地透著一些靈性。
    “因為月亮的出現，皇宮裏的房子和吵鬧的人群都變成了一幅油畫，濃稠緩慢地流動。”
    陳意晚聽到“油畫”兩個字，眉頭皺了皺。
    “時辰到了。”雲淩抬起頭看向陳意晚，“我聽到他說，時辰到了。”
    “誰？”
    “神殿裏的他。”
    陳意晚渾身一顫。
    “天罡盡已歸天界。”雲淩繼續道，“他告訴說，所有人的故事，要迎來最後的大結局了。”
    媽的。
    陳意晚在心裏罵出一句。
    有完沒完。
    這個世界不僅秩序混亂，而且邏輯也混亂。
    最要命的是，除了她，剩下的所有人都覺得凡事都合乎道理，不管發生了什麽，都覺得合情合理。
    本來已經結束了，怎麽又來了。
    “結束？”雲淩慘笑一聲，“其實，一切都才剛開始呢。”
    “剛開始？”
    雲淩看了陳意晚一眼，笑了，“從模仿你這個吞月仙子開始的。”
    “哈？誰？”陳意晚想了想，恍然大悟“如期？”
    雲淩搖了搖頭，“你離開潁川大陸的第二天，如家皇宮裏，出現了一個女人，容貌與你一般無二。”
    我去，搞什麽替身文學。
    “不對，不能說是一般無二，她的額間有一枚鮮紅的鳳尾蝶胎記。”雲淩遙視著屋外，仿佛陷入了沉思，過了許久，又補上了四個字，“栩栩如生。”
    “然後如期把她納進宮了？”
    “一開始沒有，直到有一天，她利用吞月的能力，在餐桌上複活了一隻烤雞。”
    “那她比我強，我要複活個什麽東西，要去掉半條命呢。”
    雲淩低下頭，“如期也是這麽認為的，於是……”
    他抬頭看了一眼陳意晚，再次低下頭，“臨幸她了。”
    陳意晚突然笑了。
    她以為自己會難過，可聽到這個消息，隻在一瞬間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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