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星光下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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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的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將斑駁的光影投在青磚地上。淩心蕊悄悄溜出喧鬧的堂屋,赤腳踩在冰涼的石階上。月光如水,她抬頭望著2002年北京難得清澈的夜空,北鬥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北方。
\"就知道你在這兒。\"
林愷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橘子汽水的甜味。他手裏拿著兩瓶汽水,瓶身上凝結的水珠在月光下像撒了一把碎鑽。
\"給。\"他遞過一瓶,\"你最喜歡的荔枝味。\"
淩心蕊接過汽水,冰涼的玻璃瓶碰到指尖的瞬間,她想起小時候的一個夏天,他們也是這樣躲在葡萄架下偷喝汽水,結果被淩爺爺抓個正著。
\"想好了?\"林愷樂在她身邊坐下,t恤袖口蹭到她的手臂,帶著洗衣粉的幹淨氣息。
\"嗯。\"淩心蕊轉動著汽水瓶,\"就像明遠哥說的,我確實更喜歡那些能講故事的東西。\"她指向夜空,\"你看天蠍座,希臘人說那是獵人俄裏翁...\"
\"被蠍子蟄死那個。\"林愷樂接話,突然笑起來,\"記得嗎?初二天文課你非要拉我去屋頂看流星雨,結果被教導主任...\"
\"你還說!\"淩心蕊紅著臉捶他,\"要不是你非帶著手電筒亂照,我們也不會被教導主任發現!\"
笑聲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林愷樂突然正色:\"其實我想考上海,不隻是因為交大。\"
夜風拂過院角的棗樹,葉子沙沙作響。淩心蕊看見他褲兜裏露出半張折疊的紙——是上周《中學生科技報》上關於浦東新區規劃的報道,邊緣已經起了毛邊。
\"我知道。\"她輕聲說,\"你想站在最高的地方看星星,想看看星星是不是真的會眨眼睛!\"
林愷樂怔了怔,汽水瓶在掌心發出輕微的\"哢嗒\"聲。月光照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十六年了,她總能一眼看穿他所有未出口的話,就像她總能找到他藏在書包夾層裏的奶糖!
\"你呢?\"他聲音有些啞,\"想好報哪所大學了嗎?\"
淩心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是上周從《萌芽》雜誌撕下的投稿須知,右下角用鉛筆寫著\"複旦\"兩個字,已經被手指摩挲得模糊。這張紙片陪她度過了無數個晚自習,每當做數學題做到崩潰時,她就會偷偷摸一摸它。
兩顆星星突然劃過夜空。林愷樂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流星!快許願...\"
話音未落,堂屋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池俊瀟的慘叫:\"我的唐三彩馬啊!\"
兩人衝回燈火通明的堂屋時,隻見池俊瀟正跪在地上,麵前是碎成三瓣的仿古工藝品。陳俊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叫你非要學趙飛燕掌上舞,這下好了吧?\"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文物!\"池俊瀟捧著碎片哀嚎,臉上的表情活像被人搶走了最後一顆糖。
\"地攤二十塊。\"淩雲飛毫不留情地拆穿,手裏還端著半碗沒吃完的炸醬麵,\"前幾天潘家園買的,我親眼看見你砍價。\"
哄笑聲中,淩心蕊突然意識到林愷樂還握著她的手腕。少年的掌心滾燙,脈搏貼著她的腕骨跳動,頻率快得有些不正常,讓她想起去年夏天在福建土樓聽到的古老心跳聲。
夜深了,夥伴們陸續散去。淩心蕊在廚房收拾碗筷,水龍頭流出的清水在搪瓷盆裏打著旋。林愷樂靠在門框上,突然開口:\"等高考完...\"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我們去趟上海吧。\"
水珠從龍頭滴落,在盆裏濺起細小的漣漪。淩心蕊想起他書桌上那本被翻爛的《上海交通地圖》,每個折痕裏都藏著少年隱秘的向往。地圖的第38頁,外灘那一角已經被摩挲得發白。
\"好啊。\"她聽見自己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想去複旦看看那棵傳說中的百年銀杏。\"她記得初中語文老師說過,那棵銀杏的葉子會變成純粹的金黃色,落在地上像鋪了一層陽光。
林愷樂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像是黑夜裏的寒星潭突然映滿了星光。他指了指碗櫃最上層:\"那盒龍須糖...給你留的。\"
淩心蕊踮起腳尖,從碗櫃頂層取下那個印著\"稻香村\"字樣的鐵盒。打開盒蓋的瞬間,她發現盒底貼著一張便簽紙,上麵畫著歪歪扭扭的路線圖:從a市到上海,沿途標注著黃山日出、南京長江大橋...最後是兩個火柴人似的小人站在外灘的背影,其中一個紮著馬尾辮,另一個手裏拿著望遠鏡。
窗外,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焰劃過天際。棗樹的影子投在窗欞上,斑駁的剪影像極了地理課本上長江與黃浦江交匯的圖案。淩心蕊輕輕合上鐵盒,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廚房裏格外清脆。
月光在水盆中碎成銀色的鱗片,淩心蕊指尖沾著水珠湊近便簽紙,歪扭的鉛筆畫裏藏著少年未說出口的夢。
“樂樂哥哥的畫技實在是太差了,複旦那邊的銀杏可直挺挺的。”她用沾著洗潔精的手指戳戳紙麵,水珠暈開墨痕。
林愷樂喉結滾了滾:“但葉子會黃得很漂亮,像你說的陽光鋪滿路。”
廚房窗外,淩家棗樹的枝椏突然被風吹動。淩心蕊突然記起初中語文老師講銀杏時提到的傳說——千年前有位書生為赴科舉,將半片銀杏葉折成船,載著滿腔抱負渡過黃浦江。而此刻,她掌心的便簽紙正被水漬洇成半透明的舟,像是要承載兩個少年的未來。
“我的唐三彩馬還在哭呢。”池俊瀟的抱怨突然從堂屋傳來,瓷片碰撞聲夾雜著陳俊宜的歎息,“地攤貨也別心疼了,你上次在潘家園砍價,人家大爺都叫你‘小紂王’。”
淩心蕊噗嗤笑出聲,水盆裏的泡沫在燈光下泛起虹彩。林愷樂的牛仔褲褲腳被濺濕了半截,他卻一動不動,任由她的影子在瓷磚上與自己重疊。遠處傳來2002年北京特有的夏夜聲——翻修中的東直門立交橋上傳來攪拌機的轟鳴,而更遠處,複旦校園的銀杏正悄悄抽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