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運河進入正軌，這一個月來，李扶音處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爭端，徭役作為朝廷施加百姓身上的一道重壓，稍不留神就會引起暴動。
    加上朝廷有人想要借機阻攔她的行徑，李扶音等人用工錢還利於民，減輕了百姓對於服徭役的不滿，這才沒讓幕後之人得手。
    可惜她手上的銀錢不足以支撐整個工程，再想到承安那邊已經順利解決阿摩嚴，後續也有需要用錢的地方，李扶音從戶部出來的時候，步伐十分沉重。
    她走出宮門，心裏想著承寧剛才給她的信息，說是已經計算好田畝麵積，攤丁入畝很快就能推行了。
    她想：明日的大朝會熱鬧了。
    當務之急，是要多拉幾個同盟。
    季嘉昭早就知曉她的行動，此時難得露出猶豫不決的一麵，她看著眼前黑了不少的女子，眼神複雜。
    “阿拙，你要知道你推行的這個奏折，即使我與你同在一個陣營，我也舍不得這麽多的利益被奪。
    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李扶音點頭，剛開始提出攤丁入畝，是因為裴兆禮為首的氏族給她下絆子，她看著脾氣雖好，並不意味著任人欺壓還不還手。
    原意是以牙還牙，但是她這一個月走訪民間，見過太多沒有土地的流民。
    本朝前期是大力支持農戶開墾荒地的，為了人口和長久發展，一度減免稅收，這才實現人口增長以及土地增多。
    但是後麵種種原因，大部分農戶隻能將土地賣出去，以求生存。
    這些人，自然也就成了流民。
    他們有些落草為寇，有些賣身為奴。
    長久下去，她的運河不是便民工程，而是落在那些無辜百姓身上的又一道重壓。
    季嘉昭雙手交叉，明白她的決心，正是因為明白，才有些不解：“阿拙，你應該知道承寧建立了一個鳳凰台，據說是給未來皇後執政的地方。
    如今陛下身體愈發虛弱，太醫說是近一年的事。
    可是你的政令一發，不管是氏族還是寒門，他們的立身之本都是土地，為了護住祖宗基業，無論如何都會拚命反對你的提議，哪怕你成了皇後，也會……下死手，到時候，開國皇後的令牌護不住你。”
    “殿下說的，我何曾不知道。”李扶音站起來，從長公主府看過去，巍峨壯觀的鳳凰台屹立在太極殿旁，氣勢逼人。
    她眉眼冷然，既然是執政的皇後，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她懂，打一棒跟一顆糖，也會。
    “知春，把東西拿出來，讓我們殿下看看。”李扶音對上季嘉昭擔憂的眼睛，隻是拍了拍手，笑看著她，“殿下，您知道的，我為人和善，斷了人家的財路，為了自保，怎麽也得補上一條。”
    知春也黑了不少，她手裏捧著一個盒子，放到季嘉昭麵前，在李扶音的點頭下打開，然後小心翼翼拿出幾個瓷器。
    季嘉昭眼睛一動，這些瓷器較霽朝現存的，色彩更為豐富，其胚體也更加細膩，若是讓人在氏族之間宣揚，其價格……恐怕不低。
    可是……
    “阿拙，這不夠。”
    “若是再加一條海上商路呢。”李扶音微笑。
    季嘉昭瞳孔一縮：“王師……成功了？”
    “嗯，她成功了。”李扶音也難掩興奮，她拿出盒子底下的東西，是一些有別於霽朝的金銀寶石，還有一些香料，“這是南邊收獲的東西，除了這些，我們還得到一些有趣的東西，明日上朝我會帶去，殿下不會失望的。”
    “既然你心中有數，那我也不多說。”季嘉昭沉默了一會，才說，“明日我會幫你的。”
    “多謝殿下了。”
    等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季嘉昭歎了口氣，突然又笑了。
    聞素佩剛才一直安靜聽著，不曾發表意見，看到她的模樣，也有些感慨：“阿拙這一出又一出，恐怕朝野上下對她無有不服了。”
    季嘉昭卻是搖頭：“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那些老舊的士大夫，不一定會改變現有的格局，明日的大朝有得磨了。”
    她眉眼微動：“素佩，看她如此篤定的模樣，你說她手中還有多少後手？”
    “猜不到。”聞素佩搖頭，有些惋惜，“可惜我看不到明日的盛況了。”
    “這有什麽，明日你跟我去湊熱鬧。”
    ——
    李扶音跪在祠堂下，身前是碎碎念賠罪的李朝止。
    離開長公主府後，她懷揣著挨罵的心情來到自家大伯的書房。
    畢竟明日她要做的事，不僅不敬先祖，還斷了李家的一條財路，怎麽也要把李朝止這個李氏族長說服。
    要知道，氏族之所以在霽朝紮根，除了源源不斷的人才，就是不計其數的土地以及佃戶人口，攤丁入畝的推行，是在這些氏族口中咬下一口大肉。
    直到她保證有法子讓李家延續百年的榮耀，才讓李朝止鬆口答應下來。
    在她身旁，李朝行似驕傲，又帶著一絲擔心。
    驕傲吧，自家出了一個有出息的女兒，萬一先祖不喜歡孩子太聰明怎麽辦？
    他又有些得瑟：還好自己機智，給女兒取了一個“阿拙”的小字，兩相對衝，阿拙以後一定順風順水的。
    李向明跪在最前麵，他閉著眼睛默念什麽，片刻站起身子，在兩個兒子身上踹一腳，叮囑：“明日記得保護好阿拙，要是她出了意外，提著你們的腦袋來見祖宗！”
    “是。”
    “是。”
    他路過李扶音的時候，麵色嚴肅，臉上沒有以往和藹的笑容，深深地看著她：“阿拙，李家待你不薄，你不會害它的，對嗎？”
    李扶音堅定地回視：“祖父，氏族要想長久興盛，就必須紮根大眾，有敢為天下先的決心，您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晉越香站在門外，給他披上披風，麵上平靜：“夫君不要著涼。”
    拍了拍她的手背，李向明催促：“娘子，我們先去睡吧，讓這幾個不孝子孫好好賠罪。”
    “好。”
    李扶音偷偷瞄了一眼老兩口，他們這是不生氣了？
    她對上晉越香的眼睛，調皮揚眉，用唇語說：“祖母，快去睡覺。”
    晉越香覺得她太跳脫了，但是又覺得狀態可以，隻是瞪了她一眼，讓她乖乖跟先祖告罪。
    嗯，賠好罪之後，不生氣的話就是讚同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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