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大門被塔瓦納從外頭一腳踹開。
    她背上背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喘著粗氣朝他們看來，呼出的熱氣在她麵前化作一團白霧。
    那朵花瓣飄落在地。
    安德魯的頭轉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他的身體詭異地扭動了一下，喉嚨發出一種不像人所能發出的“哢哢”聲，眼睛的瞳孔一瞬間幾乎縮成一根細針。
    圖南站在他身旁，清晰地目睹了全過程。
    沒有了玫瑰，安德魯又要變成毫無神智的野獸了。
    她抿著唇，手中忽然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朵玫瑰。
    當初安德魯送給她的那朵玫瑰，被她第二天就直接喂給了童話圖鑒，最後童話圖鑒吐出一張技能卡。
    【一朵玫瑰：
    這就是一朵毫無用處的玫瑰，使用後獲得玫瑰一朵。
    如果你急著想要一朵花，或許可以救救急。】
    這不就，救上急了。
    一朵玫瑰重新出現在她手中，安德魯的動作頓了頓，那縮成細針一般的眼睛又重新恢複了正常。
    他僵硬的身體像重新上好了機油的機器，流暢地轉身朝著門口看去。
    圖南鬆了一口氣。
    看來隻要是城堡中的玫瑰，都可以算在女巫的詛咒之內。
    她還怕被童話圖鑒轉化過後的不能用呢。
    “貝兒。”塔瓦納將背上的梅甘放到地上，跑到她麵前，將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沒事吧？”
    她側過頭警惕地看了一眼安德魯。
    “我沒事。”圖南輕聲道，看向門口站著的梅甘。
    她似乎是剛剛被人從被窩裏拖出來一般，身上的衣服鬆鬆垮垮地掛著，外頭套著一件鬥篷，頭發被風吹得淩亂，有些茫然地朝著她們看了過來，視線卻在中途被安德魯吸引了過去。
    梅甘的眉頭緊皺著，盯著安德魯看了半晌，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她腳邊的邦斯提亞繞著她的腳走來走去，時不時叫上一聲。
    “這……這是……”梅甘顫顫巍巍地抬起腳步朝他們走來。
    圖南急忙走過去扶著她的手臂往裏走。
    安德魯呆立在原地，傻傻地看著她們。
    梅甘走到安德魯麵前，她年紀大了，腰不受控製地彎得很低，需要很費勁才能抬起頭看到安德魯的臉。
    安德魯就這樣看著她走到跟前。
    麵前的女人與他想象中母親的樣子相去甚遠。
    他在城堡中見過很多中年婦女，她們的模樣各不相同，但大多都有著爽朗的笑容與健碩的身體，說話的時候嗓門聲音很幹脆，隔著老遠就能聽到動靜。
    她們身上有一股溫暖的、像是午後陽光般的味道。
    而眼前的老人，她身型佝僂、皮膚布滿皺紋，身上被雨水打濕，怎麽看，都與他想象中母親的樣子相去甚遠。
    但就是這個女人，將他生下來後，毫不留情地拋棄了他。
    他眼中浮現出複雜的情緒，發酵多年的怨恨噴湧而出，讓他不受控製地將眼前的老人揪了起來。
    “安德魯！”圖南吃了一驚，“你要做什麽？”
    安德魯將這個女人舉到自己眼前，這張蒼老的麵容於是更加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她比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要蒼老，脆弱得隻需要他雙手輕輕一動，就像一截幹枯的樹枝一般被他折斷。
    梅甘沒有驚慌，那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幾乎讓他不敢對視，某種奇怪的情緒從心裏翻湧而出。他想要動手折斷她，卻怎麽也下不了手。
    “我的孩子。”梅甘的雙眼淌出兩行淚，蜿蜒著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在下巴處匯聚成重重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隻是一滴淚水而已，他原本應該連感覺都不會有，可是那塊皮膚卻像是被燙到了一般，渾身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他說不出話來，隻能無言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我對不起你。”梅甘的眼淚如同潺潺不盡的溪流，“我對不起你……”
    “安德魯，把她放下來，她年紀大了。”圖南急切地說道。
    安德魯身體一怔，將梅甘放了下來。
    圖南急忙扶住梅甘，她隻是默默流著淚水，握著她的不斷地道謝。
    “您確定他就是你的孩子嗎？”圖南低聲問道。
    梅甘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安德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當年他出生的時候，渾身長滿了毛發，我的父母一看見就嚇壞了，說這是神明對我的懲罰，必須將他丟掉。”
    安德魯緊緊咬著牙，低頭看著梅甘。
    “我當時十分虛弱，根本無力動彈，隻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連夜將他丟了出去……”
    “這樣說，你什麽過錯都沒有？”安德魯的聲音從牙縫中擠了出來，“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保護，你有什麽資格做母親？”
    “是我的錯……”梅甘掩麵哭泣起來，“當時我……我也害怕……我害怕自己的一生就這樣被這樣的孩子毀掉，所以我沒有阻止他們。”
    安德魯攥緊拳頭。
    “可是第二天，我就後悔了。我去找你，你卻早已不在那裏了。”梅甘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安德魯，伸手抱住他， “我的孩子，母親對不起你……我一直在找你，從來沒有放棄過，我知道我總能找到你。”
    安德魯身體瞬間變得僵硬起來。
    他這一生，極少被擁抱。
    這種對別人來說十分正常的動作，對他來說是陌生的。
    眼眶熱得發燙，他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搭在了梅甘背上。
    圖南看到他動手緊張了一秒，發現安德魯並沒有其他想法後才鬆了一口氣。
    對於這樣從來沒有得到過愛的人來說，這樣純粹不摻雜任何目的的愛是他根本無法抗拒的。
    安德魯落下一滴淚水，滑落進臉頰上的毛發之中。
    圖南手中的玫瑰忽然有些發燙，她詫異地舉起玫瑰，看到玫瑰的花蕊中心散發著光暈。
    “……邦斯提亞。”梅甘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這是我給你取的名字。”
    “邦斯提亞……”安德魯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終於低聲叫了一聲懷中的人“母親。”
    梅甘的身體重重顫抖了一下，一滴淚落了下來。
    那滴淚化作一團光暈，飛入圖南手中的玫瑰花蕊之中。
    而這一切，似乎隻有圖南能看到一般。
    【目標任務已攻略，恭喜玩家獲得“不變的愛”，通過任務已達成，可隨時選擇脫離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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