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平靜，卻又透著一股無能為力。
    圖南沒有經曆過莫妮卡的人生，她沒有權利指責她的對錯，因為在那個時候，莫妮卡也隻不過是一個弱小的、渴望愛的女孩。
    如果把她放在那個位置，她也很難說自己的選擇究竟會是什麽。
    但是她的確犯了太多的錯誤。
    原本她的結局應該是和外頭的那些人一樣，被困在這封死的劇院之中無處可逃，隻能被絕望一點點蠶食，但是莫妮卡給了她另一條路。
    她給了自己逃離的機會。
    但她還想再試一試。
    “你肯放過我，就說明你並不是回不了頭。”圖南盡可能柔和地說道，“這裏還有活著的人，阻止三月兔的惡行。殺了他，從此以後你就可以解脫了。”
    “殺了他？”莫妮卡從鏡子中的自己上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她。
    她似乎有些發愣，愣神之後，卻是難以抑製地笑了起來。
    “殺死了他，難道要我永遠頂著這張醜陋的臉嗎？”她湊近圖南，揪住她的領子，“你看看這張臉，難道不覺得惡心嗎？每一個見到我的人，我都忘不了他們看我的眼神！”
    皺眉、嫌惡、害怕……
    “我憑什麽……”她忽然停住了。
    她看著圖南的眼睛，從對方的眼睛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像個歇斯底裏的瘋子，讓她現在看上去更加醜陋了，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覺得惡心。
    可是眼前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過半分異樣之色。
    她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不見任何波動。
    她忽然像是被燙到一般鬆開她的衣襟，後退幾步捂住自己的臉。
    這裏沒有人用那種目光看著她，可是她卻更覺得無所適從。因為那些厭惡的目光才是她熟悉的，她可以熟練地應對。
    “漂亮的標準是什麽？”圖南問她。
    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標準是由人製定的。你可以選擇遵守，也可以推翻。”圖南盯著她，“這個世界上，並不一定隻有漂亮才能得到被人的喜愛。奧利弗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別人或許第一眼會害怕他，但是現在他也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歡不是嗎？”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
    “不論因為什麽，你沒有辦法否認。莫妮卡，如果你連真實的自己都不敢麵對，那麽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有人愛真正的你。”
    外頭又傳來一聲可怕的尖叫聲，聲音好像很近，幾乎貼著她們的耳朵。
    “你到底走不走！”莫妮卡麵色難看，“你看錯我了，我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偉大到願意犧牲自己利益的人，我肯放你走，是因為你解開了我的一個心結，如果你再廢話下去，那麽你也在這裏等死吧！”
    “帶我去找奧利弗。”圖南果斷放棄了勸說，“我要帶他一起離開這裏。”
    “你要帶他離開？”莫妮卡麵色古怪地看著她，“我知道他對你很不一般，沒想到你對他也是，都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想著他。”
    現在的情形，圖南不在乎莫妮卡怎麽想她和奧利弗的關係，更沒有時間去解釋。
    “他的生死對我來說很重要。”
    莫妮卡的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隻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我輸了……”她失神地看著她。
    她的反應實在太過古怪，圖南試探著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莫妮卡卻好像完全失了神，沒有半點反應。
    “愛麗絲！”一個難掩興奮的聲音從衣櫃中傳了出來。
    圖南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她幾乎有些匪夷所思地看向聲音的來處。
    奧利弗從衣櫃中走了出來——不知道他在裏頭躲了多久，步伐都有些僵硬。
    她忽然意識到，奧利弗與莫妮卡之間或許用她打了什麽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奧利弗眼睛亮得驚人，衝到她麵前想要抓她的手。
    圖南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奧利弗太過興奮了，完全沒在意這一點。
    “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他動情地說道。
    “……”
    “這是怎麽回事？”圖南質問道，“你一直躲在裏麵偷聽我們說話？”
    “我和他打了一個賭。”莫妮卡幽幽說道，“我賭在我願意放你一條生路的時候，你會迫不及待地離開，完全不會想起他。如果這樣的話，我會幫他把你留在這裏。反之，我會放你們都離開這裏。
    “可是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想著他。”
    圖南臉色難看，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
    他們大概以為她對奧利弗一片真情，這種危急關頭都要帶著他一起。
    她像是吞了一隻蒼蠅，實在惡心的時候，又十分清晰地認識到，這兩個人實際上根本沒有一個人真正尊重她。
    雖然過程有點曲折，但至少結局是好的，隻要能離開這裏，現在就算讓她說她真正愛的人是三月兔她都無所謂了。
    “既然這樣，可以讓我們離開這裏了嗎？”圖南語氣硬邦邦的。
    奧利弗也看向莫妮卡。
    整個劇團，隻有莫妮卡熟知密道，知道該如何離開。
    普通人進去，隻會迷失在迷宮一般的密道之中。
    莫妮卡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輸了的事實中，沒有回答。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砰砰砰——”
    這種時候，除了三月兔，圖南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敢出現在走廊。
    果然，幾乎是她念頭落下的下一秒，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門口響了起來。
    “親愛的愛麗絲，快開門，是我，你最敬愛的班主啊。”
    莫妮卡聽到這聲音，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別的表情。
    似猶豫、似愧疚，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最後化作堅定。
    圖南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對不起，我後悔了。”莫妮卡看著她說道，“你說的很對，美麗的標準是由別人製定的，但是遵守這個標準的人太多太多了，多到我一個人無法抵抗，我隻能被迫去遵守他們製定的標準。
    我不能離開兔子先生，他同樣也離不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