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放晴了，胖子和劉喪帶著夥計，把堂屋裏放著的大圓桌給搬到了院壩裏放著。
    如三堂會審一樣，張啟靈和無邪帶著烏衯、胖子坐在一邊。
    謝雨臣帶著黑瞎子和夥計坐在另一邊，桌子的上首無三醒和謝連環並排坐著，懷裏抱著自家的娃娃，陳文瑾隻能皺眉坐在後麵一點。
    “說吧，不給消息不回家，您二位是要幹嘛？”
    謝雨臣一直盯著謝連環懷裏的小家夥看，沒忍住，他咬了咬後槽牙。
    很不爽，自己擱這擔驚受怕被迫掌家，這人居然在外頭軟香溫玉在懷，甚至還有了個孩子。
    謝連環對著謝雨臣的表情，嘴裏有些發苦，忍不住埋怨的看了眼無三醒。
    真是出的瞎主意，他倆哪裏瞞得過二哥。
    這也就算了，剛剛還沒撐住暈了，整得自己都還沒和小花解釋孩子呢，就被火急火燎的帶到這邊搶救他脆弱的小心髒了。
    謝連環歎氣，覺得不能在猶豫了，便徑直對謝雨臣道。
    “這是我收養的孩子，手續齊全，至於身份，我想可能是小哥家某對族人的遺腹子吧，我是在山裏救下的，男娃娃。”
    謝連環將最後三個字說了重音，果然對他懷裏小孩打量的視線少了很多。
    無三醒對倆好奇的小孩使了個眼色，原本要開口糾正謝連環說話的小錦閉上嘴。
    漂亮哥哥後麵的人好凶，要把謝姐姐搶走的感覺，那還是不和謝叔叔說話了吧，小錦背對眾人拱進了無三醒懷裏。
    烏衯看了眼睡著的小孩，內心鬆了口。
    我咧個無邪啊，撿回一條命，幸好謝連環沒結婚生子，不然真是要被數學壓死了。
    “哦。”
    謝雨臣心裏的怒火消失大半，也是這一下，他看清了自己內心的渴望和莫名產生的嫉妒。
    他也想要一個家人，想要父母。
    謝雨臣想，如果謝連環沒有解釋這個孩子是撿來的，反而一錘定音說是他生的，那麽或許謝雨臣真的有可能會……
    詭譎的想法被肩上揉捏的手給打斷，謝雨臣看向平靜的黑瞎子。
    他依舊風輕雲淡的，像一陣抓不住的風，但手的力道合適溫柔，無聲的安撫了謝雨臣酸澀的心。
    “小花，你看這孩子是不是和你有一兩分像？”
    謝連環在無三醒打好腹稿準備說話時搶先道，惹的無三醒翻了個白眼，隻悶悶的灌自己茶水。
    聞言，眾人仔細瞧著那小孩的麵貌。
    果然與謝家人有些像，特別是那雙含情目，沒張開都能看出來。
    “你的意思是這孩子可能和謝家有關係？”
    謝雨臣反問，視線猶疑的看向張啟靈，似乎在猜測他會不會放人，還沒看出個一二三，烏衯就淡淡開口。
    “大戶人家規矩森嚴，逃出一兩個有情飲水飽的人不是什麽稀奇事，回去做個鑒定好了，張家不缺男孩子。”
    張啟靈很平靜的等烏衯說完後點頭“嗯。”了聲，看向謝連環，“你家的。”
    這無聲表明了張家的態度，那些暗中關注的視線隻得失望的從娃娃身上離開，行吧，族長都發話了還盯著做什麽。
    謝雨臣和謝連環不知為何，心裏鬆了口氣，或許血緣這東西冥冥之中已經注定。
    這孩子他是得帶回謝家的，不隻是為了血脈，更是為了謝家，畢竟……謝雨臣看了眼謝連環。
    看著他低聲哄孩子，謝雨臣露出一個笑。
    隻要帶回謝家，許多年沒休過的假期應該可以提上日程了。
    “咳咳咳。”
    無三類醒看謝家這倆講的差不多了，就嫌棄的把謝連環趕到了謝雨臣旁邊，拍了拍凳子讓陳文瑾坐在自己身旁。
    謝連環好脾氣的沒多說，落座時還展示了一下自己懷裏的小孩問謝雨臣。
    “要不要抱一抱？”
    “不要。”
    黑瞎子猛的開口替謝雨臣拒絕，聲音嚇了謝連環一跳，他有些訕訕的蹙眉，看了眼謝雨臣無聲問這什麽意思啊？
    南瞎能做你主了？
    謝雨臣垂眸躲避沒回答，他可不是無邪，不能幹那麽莽夫。
    不過謝連環是誰，浪跡江湖這麽久什麽鳥沒見過，在來回看了自己便宜兒子和黑瞎子好幾次後到倒吸一口涼氣。
    壞菜來了，這次回去好像看見了自己的牛馬命！！！
    沒管謝家父子的波濤洶湧，無三醒握著陳文瑾的手擺在了麵上，對著無邪咳了咳。
    “這是你三嬸，見過的。”
    無邪哼笑，沒理無三醒，衝著陳文瑾說的惋惜，“文瑾阿姨，你怎麽還是栽這兒老頭身上了，虧了虧了！”
    “誒，你個死小子說什麽呢？栽我身上哪裏虧了？”
    無三醒沒繃住自己剛緩和下來的平靜，一下子破防喊道，“無邪，你別我給火上澆油，我和我們家文瑾好著呢，我和你說。”
    “切，你看看你們的麵貌，搭嗎？
    你說你和文瑾阿姨好，您怎麽不帶回家給奶奶瞧瞧呢？醜媳婦還要見公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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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邪懟完無三醒，又扭頭對笑吟吟的陳文瑾道，“文瑾阿姨，離開我三叔吧，外麵世界多著那種十八歲的小帥哥。
    給你三天換兩個都不是問題，別再這糙老頭子身上費時間了。
    男人的嘴啊都是騙人的鬼！！”
    “啊！！無邪，你誠心來給我添堵的是吧！文瑾，你別聽這臭小子瞎說，我最好了，你知道的。”
    無三醒連忙表明真心，狠狠瞪了眼無邪。
    無邪笑的欠兮兮的，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心中百感交集，挺好的，至少三叔還活著沒缺胳膊斷腿的。
    想到這裏，無邪突然想出來了詭異之處。
    當初西王母宮文瑾阿姨走的那麽瀟灑，問小哥和五五都說不知道，可現在看他倆一點都不震驚。
    還有那個孩子，艸。
    無邪冒鬼火了，狠狠瞪了一眼張啟靈，發現張啟靈是對他生氣的疑惑和不解，但唯獨沒有對出現孩子的震驚。
    好好好，就他們普通人蒙在鼓裏是吧。
    無邪心裏委屈死了，他把放桌上的手揣進兜裏狠狠握緊，都沒管張啟靈擔心詢問的眼神。
    “小邪，你也看見了，你已經有了兩個姊妹。阿錦阿星，喊哥哥。”
    “哥哥。”
    兩個小孩異口同聲的喊著無邪，聲音脆亮帶著血緣的羈絆牽動了無邪的心。
    心裏的一些晦暗情緒隨著兩個小家夥看著自己的明亮眼神兒消散，歎了一口氣，無邪掏出手安撫的拉住張啟靈摸過來的手。
    “沒事的小哥，是我一時沒想通。”
    無邪聲音平靜，來到這裏想質問無三醒的那些問題一瞬間都感覺不重要了，沒了讓他想問出口的欲望。
    人這一生最重要的無非生死。
    來之前無邪就想，如果來了之後迎接自己的是個小土包，那怎麽辦呢？
    後麵無邪又想，要是無三醒還活著，他一定要問三叔你為什麽那麽做，為什麽玩消失，為什麽要製造自己死了的假象。
    知不知道自己很擔心！！
    但這一切在現在看著無三醒抱著孩子，旁邊文瑾阿姨幫他扯了扯皺一起的衣服，一切是那麽溫馨和美好。
    挺好的，無邪歎了口氣。
    “什麽時候回去？奶奶說了要見到你。”
    “……”
    無三醒沒說話，無邪也任由他沉默。
    太陽朝著西邊移，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很舒服，烏衯不太喜歡的往劉喪那邊躲了躲，就在無邪要算了的時候，無三醒問。
    “你奶奶她……怎麽樣了？”
    “就那樣，不過每天都念叨你，我爸媽也回來了，留在了學校任教。”
    無邪認真的看著無三醒，麵容還是記憶中的模樣，甚至要更年輕些，眉宇間帶著川字紋，看得出來心中有些鬱氣。
    這鬱氣和家裏有關。
    是夜深人靜時無三醒腦海裏會冒出來的，關於在老宅時少有的安閑時光。
    那時院子裏垂柳依依，陽光被樹蔭遮擋分散，落下一地漂亮的光暈，父親抱著無邪抓光玩，母親就在一邊給小狗梳毛紮小辮。
    那時候無三醒少年意氣的不得了，就覺得自己是父親那不可言說產業的繼承人。
    他時常逗無邪，鬧哭了又自己哄。
    後來有次出任務要遠離家，無三醒本來很瀟灑的走了，打算直接去陳家匯合，他有點喜歡那個冷靜自持的陳小姐。
    但半夜睡在皮卡車上，旁邊是好兄弟謝連環和隊友張啟靈，他的猛的坐起身。
    “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你有病吧無三醒，明早就走了，你要回杭州！？”
    謝連環覺得無三醒是不是腦子睡傻了，但手已經下意識的給他收起包裹，無三醒沒回。
    他腦海裏是母親淡然的，夾雜著無奈和疼惜的眼神，母子連心，母親可能知道了這趟他出來是為了什麽。
    這種感覺是父親瞞不住的。
    於是無三醒覺得不管怎麽樣，他希望母親能在看自己一眼。
    那夜無三醒走的時候順走了張啟靈，理由是這樣離開陳文瑾才不會很嚴厲的罵人，因為張啟靈從來不做無緣無故的事。
    趕到家裏的時候，無三醒沒直接進去，帶著張啟靈找了個他爬習慣的牆後趴在那兒。
    時間很巧妙，今天不知道怎麽了，無邪一到早上就哭鬧不止。
    母親沒辦法，隻能提早帶著無邪來院子裏逛，他們背對著牆，沒看見隱藏在樹葉裏的二人。
    張啟靈直直的看著那個臉哭的紅紅的小孩，他正安靜的趴在奶奶的肩上閉眼。
    突然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他睜開眼望向了張啟靈，那雙幹淨的眼睛大大的倒映這張啟靈，委屈的臉突然笑嗬嗬起來。
    “介否聽言話的啦！”（這麽不聽話啊！）
    母親剛親昵說完，就聽見小孩的笑聲，她奇怪的看了眼無邪，目光就順著他看向牆頭。
    那裏樹葉搖晃，翠綠光暈間這位名動西湖的謝大小姐並沒看清那裏有什麽，她隻換了個姿勢抱無邪。
    祖孫倆就那樣昂頭看，風吹拂她們的衣角，屬於清晨的朦朧氣息散發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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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地，謝大小姐抱著笑嗬嗬的拍著小手的無邪嘟囔了句，“噶否聽話啦，前世否修！”（這麽不聽話啦，上輩子福氣沒修好）
    望著孫子茫然的大眼，謝大小姐歎氣，垂眸點了點無邪的鼻尖，“小鬼頭，和你三叔一個樣，討債來的。”
    說罷，她抱著無邪回到了屋內，牆角無三醒揉揉眼睛，拍了拍張啟靈的肩。
    “走吧小哥。”
    “不看了？”
    “不看了，我媽知道我的，我啊，討債鬼來的！”
    無三醒跳下牆，背對宅子越走越遠。
    就像這一生，始終為了保護家人選擇背道而馳。
    “汪儒你們是不是還沒找到？”
    無三醒少見的點燃了煙，讓夥計帶著三個小朋友去屋裏玩，自己也挪到了順風口。
    自從和陳文瑾在一起後生了阿錦和阿星，無三醒就沒怎麽點過煙喝過酒，但現在一見侄子，他心裏愁啊。
    “汪儒怎麽了嗎？”
    無邪看著無三醒的煙盒有些蠢蠢欲動，試探的看了眼張啟靈，他的手就要摸過去。
    啪！
    張啟靈輕輕一巴掌，按住了兩隻不老實的手，他淡淡看了眼無邪，又淡淡看了眼烏衯。
    “……”
    “……”
    烏衯自然的收回手，迎著老哥和劉喪的目光解釋道，“我看桌上有螞蟻，我驅趕一下！！你們誤會我了這不是！”
    “嗬。”
    張啟靈輕輕一笑，烏衯瞬間安靜如雞，自顧自的挽著劉喪，如小錦一般埋入他的懷裏。
    “吃糖麽？”
    劉喪剝好自己做的桂花杏仁糖遞給烏衯，見烏衯沒伸手，便自然的喂到嘴邊，搭配著準備好的燕麥乳。
    “……”
    張啟靈瞥了一眼劉喪，體會到了黑瞎子早晨的心情。
    劉喪太會了，襯得他們有些傻。
    “汪儒是我們那一輩“它”的執行者和掌舵者，他要比所謂的汪桔強的多，海外勢力紛雜，接著黑毛蛇他們沒少安插人手。”
    無三醒在張啟靈的眼神把煙掐了，順手把煙盒也扔到了垃圾桶裏，緩緩道，“我讓潘子去了海外，和你當時指揮的謝子楊匯合端了他們在墨西哥的老巢。
    不過國內多少有蛀蟲，一鍋按不死，他們拚死拚活的要殺了你這個執行人。
    老宅深入不了自然盯著我這個帶領者，所以我在費洛蒙那塊留了錄像帶，破碎染血的衣服製造我死了的假象。
    雲貴高原十萬大山，自家人來了都得轉一會兒，更別提那些不是人的東西。
    小邪，事情遠沒有結束，現在回去……”
    無邪明白無三醒未說完的擔憂，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三叔還是被過去的慘烈禁錮住了手腳。
    “三叔，現在有我，有大家在，是時候回家了。”
    “……”
    無三醒有些猶豫，無邪一看就怒了，烏衯覺得見了無三醒的無邪好像覺醒了白磷型人格，一言不合就炸了。
    “怎麽，你還不想回家？三叔，真急了我綁你帶回去信不信？”
    “不是不回去，是孩子和你三嬸！！”
    無三醒撓頭，看著旁邊笑的溫和的陳文瑾歎氣道“我這不是怕你奶奶…接受不了文瑾嘛……”
    “……你想多了。”
    無邪冷著臉，“奶奶隻關心你有沒有留種，至於別的，奶奶一看文瑾阿姨就會說她糊塗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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